话剧《秋水山庄》 被完成的忧伤

15.01.2017  18:36

  周五全城的老朋友,大概都去湖墅南路的浙话艺术剧院,看他们最新出品的民国三部曲之压轴之作《秋水山庄》。上一回来湖墅南路看戏,还是去年年底的《开心麻花之李茶的姑妈》,气势汹汹的外来品牌,大电影一上,仿佛在全国巡演都是遍地开花。我当年一北大学霸姐们,如今某投资基金公司副总裁,喜滋滋地跟我说因为公司投资了《开心麻花》,那年收益让股东们都颇为满意。只是这种大俗风格实在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现场又是抽奖又是说带颜色的笑话,热闹归热闹,可一旦戏剧变成为讨好观众的商品,总有一股谄媚之心,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罢了,也怪我有点林黛玉似的挑剔之心。这回剧场主人要做《秋水山庄》,其实心里也直打鼓。北山路上的这栋老洋房,杭州人都是熟悉的。红漆的木地板、红漆的木楼梯,楼上的窗户都是花格子窗,考究得不得了。这是当年报业巨子史量才仿照《红楼梦》中怡红院的格局,为沈秋水修建的山庄。名为“秋水山庄”,正是取庄子“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之意,也有“半野枯藤缠作梦,秋水文章不染尘”的意境。想想那时谈个恋爱也真是风雅,送给老婆一套宅子,也能说出个典故,传出一段佳话。

  只是沈秋水一直是抑郁的。我没有想到《秋水山庄》的主线,会从沈秋水的抑郁症开始说起。哦不,那时还没有抑郁症的说法,而是神经官能症。沈秋水那时还叫沈慧芝,晚清一代名伎。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衫子,背一把古琴,却把十万两银票的包裹,托付给第一次见面的记者史量才保管,然后带出一段姻缘。

  她的身世是如此凄凉,五岁时被卖进花楼,卖艺又卖身,之后又被一老迈的皇室贝勒赎身到北京做妾,贝勒病逝后,携产业回到上海。可是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子,在那个动荡时代就宛若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尽管男人们都爱她,都想得到这个抑郁到在深夜会不自禁暗自垂泪的女子,可是沈秋水却是高傲的。她读书看报,有自己的想法,最终,嫁给有抱负的新闻巨子史量才作为二太太,又资助他收购了《申报》,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可是,沈秋水还是一直抑郁。在旁人看来,她实在是个太作的女人,一个花楼女子,有了想要的名分和地位,有了庇护的港湾,在那样的乱世,还要怎样?

  于是,要解开沈秋水的心结,成为话剧《秋水山庄》最为勾人的一幕。私人医生抽丝剥茧,就像探案一样探究这个女人的内心。原来,她的抑郁,来自她的深情。她不确定史量才娶她,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她的钱财。更为要命的是,她父亲当年也是一位被暗杀的正直报人,于是她把父亲的遗志,转嫁到了史量才身上。编剧龚应恬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大刀阔斧地砍去了那些传奇,而只保留了沈秋水的深情。每一个人的性格都是如此真实,徐志摩尖刻的追问,郁达夫的打圆场,还有陆小曼和王映霞婀娜的倩影,这些才子佳人的魂魄,斑斑驳驳,摇曳在舞台的光影中。

  直到后来,史量才在离婚之际,终于解除了沈秋水的心病。暗杀那场戏,导演李伯男处理得克制又冷静,可是却让人感慨万千:她冒死要替他做挡箭牌,他为了她又深处险境最后中枪。我原以为,那种矫揉的不可一世,叫做爱情。很多年过去了,刀切开皮肤,成人的做作自收拾。“归宿”二字,没那么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