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老炮儿”书记：不怕别人说自己脸“黑”不好看
浙江日报、浙江新闻客户端日前报道了杭州市西湖区横桥社区党支部书记陈宏伟敢于担当、善作善成的生动事迹，在干部群众中引起热烈反响。应读者要求，记者又一次走进横桥社区，再访“老炮儿”书记。
“老炮儿”书记陈宏伟没想到，年近五十，自己竟还能“火”上一把。
自从上周他的故事登了报，媒体来电约采访的多了，来社区走访学习的多了，连不常联系的朋友也纷纷来道“恭喜”。但“老炮儿”不太习惯，为避风头，他得空就往小区跑，顺便瞧瞧居民唠叨已久的监控探头，施工单位进场安装了没。
陈宏伟与居民一起进行环境整治大扫除。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丁谨之摄
午后的阳光，打在“老炮儿”黝黑的脸上。望着他的侧影，我有些纳闷：“老炮儿”眼睛挺大，鼻梁挺高，长得挺周正，怎么总有人说他的“黑脸”不好看?
“行得正，我怕哪个说!”“老炮儿”很自信，我却犯嘀咕，别是内中另有隐情吧。
于是，记者再次蹲点社区走东问西，写下了这有关“黑脸”的二三事。
“我家阿弟，白当了个书记”
“老炮儿”兄弟三个，他是老幺。每年除夕，一大家子围坐，其乐融融。
可吃完今年这顿年夜饭，“老炮儿”的面上却没了笑脸。原来，二哥家的儿媳告诉他，小吃店的生意不好，一直亏本。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年后我再帮你看看有没有单位招人。”“老炮儿”一片真心实意，可边上二嫂的脸上，却有些不舒坦。这其中，有个心结。
2014年春天，社区公开招会计，报名条件有4样：35周岁以下、大专文凭、财会上岗证、本社区户口。凑巧，两个侄媳妇样样对得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人笑盈盈地找到“老炮儿”：“小伯伯，我俩来报名，您可要多关照!”
“回去，回去，瞎闹什么!”“老炮儿”把手一摆。
“您放心，硬杠杠都符合，公平竞争，我们不走后门!”侄媳妇忙解释。
“就算符合，你俩也不行!”
“怎么就不行?”
“老炮儿”把脸一板，“谁不知道我们是亲戚，你俩要是报了名，哪个相信招考真公平?”
侄媳妇不敢当面争，一肚子苦水只能往家里倒，“小伯伯连名都不让我们报!”
不久，嫂子们气冲冲地上门来理论，“老炮儿”百般解释不见效，只好由着她们数落。但一张“黑脸”，滴水泼不进。报名的事，不退半步。
为这事，兄弟三人头一回闹了矛盾。最后，全靠老父亲出马调和关系，“宏伟这书记，不是为我家当，他也有难处……”
老爷子的账，不能不买，三家面上和好如初。但足有半年多，没人正眼瞧“老炮儿”，风凉话一茬茬地长：“我家阿弟，白当个书记。”“一点好处没捞到，自家人反吃亏。”“当这个书记，顶个屁用!”
干拆迁时被人骂，“老炮儿”从没在乎;这回被自家人戳了脊梁骨，“老炮儿”心里挺委屈。尽管有苦说不出，但打听招工消息的事，他一直挂心上。
没多久，大侄媳从其他地方得知，杭州银行正在招聘，报名参加被录取;二侄媳执意要开店，“老炮儿”帮着选地址、出主意。
时间长了，大概什么都会忘。到如今，前事已不提。但“老炮儿”明白，要家人真正理解，谈何容易。“在社区工作，总要作出点牺牲。”他不后悔。
那次招考，出卷、监考、打分全过程，他委托街道纪工委负责到底。最终的结果，自然人人服气。
“信任这玩意儿，要是丢了，再找回来就难咯!”对社区工作不利的事，“老炮儿”不干。
“西湖网上，招工信息毛多嘞，有辰光多看看。”告别时，他絮絮叨叨。这汉子，心比女人细。
家人说，“老炮儿”的“黑脸”，不近人情。可这背后，何尝不是歉疚，不是亲情?
“书记骂起来，很凶嘞!”
2月23日一早，为迎接G20峰会，转塘街道召开平安巡防工作会。“老炮儿”一回来，屁股还没沾凳子，就别上统一的红袖章，赶去找人。“戴上这个，我不也像个保安?看那伢儿还敢说当保安丢人!”
“老炮儿”口中的“伢儿”叫小陆，今年30出头，没工作。“老炮儿”急着想找他，他却不想见“老炮儿”。“书记骂起来，很凶嘞!”一见“老炮儿”，他心里就发毛。
走路绕道走，老远瞧见了，还假装没看到。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冤家总路窄。
“那么大个人，不去找活儿做，20块烟钱还问你老娘要，哪里像个男人样?”
“书记，那你帮我找个工作呀!”
“老炮儿”猛地拉下脸。“开出租你嫌累，当保安说丢人，协警又推脱干不了，你到底想哪样?”
“银行好，人家说二十几万一年哩。”
“文凭你有不?本事你有不?小钱眼不开，大钱赚不来!”“老炮儿”把嗓门提了提。“我看哪天要是市里招个市长助理，就数你合适!”
小陆低下头不敢抬，“老炮儿”不减火力，“今年小区要组个保安队，再不来报名，我看你真是没救了!”一席话，说得小陆点头如捣蒜。
其实，“老炮儿”的黑脸，早就出了名。刚上任时，社区办公楼活像个小菜场。一帮闲人，有事没事儿尽往这里钻，吹牛皮扯闲白，一泡一整天。
这样下去，怎么办事?“老炮儿”铁心唱“黑脸”。
一天，有人来他处闲坐，捧着杯子正欲揭那茶叶罐。“老炮儿”一声大喝，“别动，这是我自个儿掏钱买的，没让你喝!”那人讪讪地还想搭话，“老炮儿”半分好脸色没给，“没事快回去，这里又不是茶馆、烟馆，瞎晃什么，影响工作!”
从此，社区办公楼下了“逐客令”。“老炮儿”挨个儿办公室抽查，来聊天的统统骂走，还规定社区干部不许带人蹭饭，违者考核扣分。
“现在风气好、有秩序，干部忙着做事，没人闲扯。”老书记黄伟忠晓得“老炮儿”的急脾气，也常劝他“收着点儿”。但基层工作的不易，“老炮儿”最明白，“没几分颜色，压服不了人”。
有人提意见，说“老炮儿”脾气大、总骂人。“老炮儿”也想改。但“恨铁不成钢”的那股劲，总逼着他不吐不快。
所幸，这“黑脸”唱出了成效，不少闲人成了上班族。“炳荣的儿子现在开挖掘机，阿贵的儿子在房产公司当司机，小土家的去了公交公司……”“老炮儿”扳着手指数得欢，不一会，他又摇头，“还有十多个没事做，是个大问题嘞!”
说着，一张笑脸沉下去。“还是得再想办法，早点解决。”他自言自语。
“他认真，我们也认真”
自打“老炮儿”当书记，社区办事中心门口多了签到簿，迟到的，点名批评，还影响年终评分。
这是“老炮儿”定出的纪律，招来的抱怨也不少。
2月26日9时不到，社区居委会委员陈永相就忙着载上某园林设计公司股东，一同去查看苗木地。“前些天，他刚挨了批，这是将功折罪嘞!”“老炮儿”笑笑说。
顶着年轻人爱留的鸡冠头，看不出陈永相已年近四十。连任3届居委会委员，他的资格比“老炮儿”老。
“陈书记好不好?”
“不好!”
“怎么不好?”
“原本社区落后，现在变好了，书记肯定‘不好’!对我们要求严了，哪能说他‘好’!”
陈永相说，自己爱睡懒觉。这两年多，可被“老炮儿”骂惨了。今年正月初七那天上班，迟了3分钟，他本想蒙混过关，“老炮儿”正守株待兔。
“头天上班就迟到，说明你没责任心!”“老炮儿”怒目圆睁。
“哪里迟了，我在楼上上厕所呀。”
“迟没迟，你心里头晓得。送你一句话，‘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
努力工作，人得准时到，心更要到。但现在，有些干部怕人背后议论，更怕得罪人，占着位置不干事。这一套，“老炮儿”看不上。
2014年5月，社区新修公墓，需买柏树。例会上，“老炮儿”“点将”支委委员黄永宝，没想到，对方推说“干不了”。
“老炮儿”听了直拍桌，“你要不去，我去!你上街道开会去。”
“开啥会?”
“社区书记会。”
“我又不是书记，哪能去开会?”
“你不服从我安排，只能你当书记，你去开会!”
“我是怕人冤我拿回扣。”黄永宝那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实事求是怕什么?当干部哪能人人叫好，就算你杀猪分肉，也会有人说闲话。”“老炮儿”顿了顿，“要是大家不想干，就回家去，我跟主任把工资领了，两人做事也能行!”
男儿十有八九怕激将，这下黄永宝哪肯放，不揽这活不罢休。“老炮儿”又请来个懂苗木的居民一同去，多个人商量，也证明干部清白。
“老炮儿”爱“黑脸”，下属怎么看?
“骂的时候，脸上过不去，但他对事不对人。”“人总有点脾气。”“严是严了点，但工作全靠他带头，他认真，我们也认真。”社区干部和社工这样答。
喂，“老炮儿”，你这“黑脸”唱的，手下人恐怕心里有意见哩!
“年轻人总有偷懒时，该骂还是得骂!”瞧他这股子执拗劲。
……
“记者同志，我做得还很不够，还要向其他优秀的基层干部学习，向老同志学习!”知道自己的报道上了报后，“老炮儿”给记者发来了一条短信。
“老炮儿，全省基层干部都要向你看齐呢!”看你这回还“黑脸”不?
“当典型压力大，今后要多骂骂自己喽!”电话那头，他说得实诚，“刚刚我给物业公司开了会，小区车位得增加，不然停车难解决……”这个“老炮儿”，让他谈谈当典型的新体会，咋一说又说到了这些琐碎事?
转念一想，他也没错。典型也罢，普通人也好，基层干部就得盯住百姓记挂的那些事!
2月26日傍晚，居民老吴家，饭香正浓。为感谢“老炮儿”垫付女儿的学费，也谢他为社区奔波劳碌，每年正月，老吴都会掌勺，请“老炮儿”吃个饭。灯火中，平日里紧绷的“黑脸”，渐渐柔软，更添笑意。
与办公室里的奖牌墙相比，这顿饭，犹如芥豆之微。但从里面扯出的线头，却有“黑脸”后的柔情千缕，也有为民谋福的曲折万端。
(本文来源：浙江日报 责任编辑：吴红梅)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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