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人文精神殿堂的显性展现范式——“从莎士比亚到福尔摩斯”的盛名与“从《诗经》到《红楼梦》”的绝响

18.06.2017  14:04

  4月21日至6月21日,中国国家图书馆携手大英图书馆联合举办的“从莎士比亚到福尔摩斯:大英图书馆的珍宝”展,及国家典籍博物馆主办的“从《诗经》到《红楼梦》——那些年我们读过的经典”展,在国家典籍博物馆同时展出。

  其中,“大英展”展出英国标志性作家莎士比亚、拜伦、华兹华斯、夏洛蒂·勃朗特、查尔斯·狄更斯、柯南·道尔等人的9部手稿、2部早期印本,涵盖诗歌、戏剧和小说三个领域。据悉,“从莎士比亚到福尔摩斯:大英图书馆的珍宝”展,是国家典籍博物馆近年引进的高水平展览之一,展览从策划、组织到相关部门领导的重视程度及人力、物力的投入也是空前的,这一世界级定位源自于展品自身的魅力及中英策展团队的艺术呈现合力。同时,大英图书馆董事会主席特莎·布莱克斯通在开幕式上也表示:“此次展览是大英图书馆有史以来规模最宏大、最激动人心的国际项目之一,亲身领略英国和世界经典文学作品的珍贵手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生难求。

  此生难求,这展到底有多难得?

  据中方介绍:“漂洋过海而来的展品是从大英图书馆收藏的约1.5亿件文物中,挑选出的10位文学大师的代表作品。其选择概率至少要满足两大条件——首先是能代表英国文学的顶级作品;其次,还得在中国读者心中留下深深烙印,影响一代至几代人。

  的确,我们看到现场展出的手稿莫不如此,皆为文学与音乐作品的孤本原件:夏洛特·勃朗特《简·爱》的修订手稿;英国“诗圣”华兹华斯《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诗歌草稿;还有大英图书馆国王图书特藏、莎士比亚最忠实于原作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早期版本……除了“名著”,通过影视改编,在中国走红经典文学作品:柯南·道尔《失踪的中卫》中创造的史上最著名侦探福尔摩斯;“詹姆斯·邦德系列”故事之一《黎明生机》的手稿也展于此——“詹姆斯·邦德可是大名鼎鼎的007呢,所有邦德电影我都看了个遍!”一个刚进展区就忙着问导览人员福尔摩斯和007在哪儿的小伙子兴奋地说着。“我大学期间迷恋《莎士比亚全集》,读的就是朱生豪译本,如今在这展览中真真切切感受到整个翻译过程的艰辛,大学那段美好的读书回忆仿佛又在眼前。”一位叫“晓雯”的观众深情地表示。

  诚然,平常在课本、考卷、影视作品中出现的世界顶级诗人、小说家、戏剧家,通过这次展览,以最亲近的方式在国图和大家“邂逅”,满足学术粉、文艺粉、作家、导演、亲子团……看展的全方位要求。难怪记者在现场看到,拿着小本子记录的老师、学生,还有通过手机、相机等拍照、直播、讲解的观众——穿越时空的这场文艺饕餮盛宴,对得起大家揣着的那颗朝圣的心。

  那么,这“大英展”“展粉儿”们从哪开始看?又如何看呢?

  “大英展”的 “展粉”们看什么?

  ●感官初识——视觉盛宴离不开的展厅美学设置

  “此次展览是以文学和书籍作为内容的展览形式。文学是世界人文精神的殿堂,是诸多艺术形式的本源和综合载体。但常理上,文学书籍不及书画作品在展厅中的视觉冲击,也不像音乐、戏剧般立体。国家典籍博物馆作为典藏书籍最丰富的博物馆,如何丰富书籍文字展览的内容与形式,拓展视觉和感受的空间,一直是我们的重要课题。这次展览是文学的、戏剧的、音乐的,同时也是美术的。如何使这些艺术形式相得益彰又不喧宾夺主,这里面的策划学问需要反复实践和揣摩,对此我们进行了一系列有效尝试。”国家图书馆副馆长、国家典籍博物馆常务副馆长李虹霖说。

  “虽然不能识别手稿中的每个单词,但依然不妨碍我们带着对比和欣赏的眼光看这场展览。走进展厅,世界瞬间安静,欧式红色帷幔的设置、灯光营造出来的暗色调,让我有一种瞬间穿越的错觉,这种穿越没有国界,还可忘却时间。展厅中心陈设有七套华美戏服(后来听讲解说是专门邀请北京人艺提供的),分别为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的主要人物着装,这一场景的设置采用剧中剧的展览方式,有一种强烈的带入感——哈姆雷特的悲惨剧情仿佛就在眼前。”现场观众接受采访时这样谈到。据记者了解,这几套华美戏服场景的设置,在大英图书馆同级别的展览中是看不到的,但在策展方案交流环节,国家典籍博物馆提出这一策展建议并得到采纳,中英两方策展意见上的尊重和信任可见一斑。

  此外,英国名著的中文译本陈设在展示架上,观众随手就可翻阅;展厅中的讲解人员,随时为读者解答问题;投射在地上的白色地灯显示着10位世界文学巨匠的英文名称及生卒年月,他们曾如此真实存在,而今抬头看看,已成为照亮我们精神世界的耀眼星辰;展厅里专门搭建了一个戏剧舞台,播放英国作家的经典电影译制片;剧场外围还有国家典籍博物馆员工特为英国作家所绘的一组传神肖像画;对准电子屏幕可下载手机APP……这全方位观展体验可谓一面艺术,一面科技。

  ●字如其人——大文豪手稿中流露出的性情魅力

  有人说,这展出的英文手迹,真实也存在时代和文化隔膜。那么作为受众,我们从哪些方面来欣赏这些英文手迹?所谓“文如其人”“字如其人”,从一个人写文章的风格、书写笔记的习惯,多多少少能透露出不同的性格魅力,甚至作者思维的构建、情绪的起伏、修改的技巧、写作的艰辛过程等可在手迹中初见端倪。

  这样的例子在展品中不胜枚举:浪漫主义大诗人拜伦的手稿《唐·璜》,其第6、7部分被包裹并缝在棕色棉浆纸里,纸张大大小小订在一起——以拜伦六世勋爵尊贵的身份,不可能找不到合适的纸,却为何手稿还拼拼凑凑参参差差?“可能正是这样有大有小的纸张上面不同颜色的墨水及修改痕迹,让我们仿佛穿越历史看到拜伦随身携带手稿夹,不舍得放过一丝灵感的样子。”现场读者给了我们一种美好且不失真的诠释。然而,对比柯南·道尔《失踪的中卫》手稿我们又会发现,后者的手稿却整洁异常,甚至让人误以为初稿是后来又重新誊写上去的。看来,学医出身的柯南·道尔一丝不苟的职业病延续到了生活的各个角落,包括写作!难怪我们愿意跟随大侦探福尔摩斯和他虚设的助手华生医生去“涉险调查”剑桥大学那名英式橄榄球球员失踪的迷案——严谨的悬疑才值得去“烧脑”地推理……

  一位名为“茹辛”的读者在展厅留言本上写道:“这些手稿似有余温,将自由、浪漫和对生命的热爱传给我们,感恩、感动。”的确,现在我们的书写基本靠电脑,个性化的东西一旦失去,其手稿的文化价值就愈加明显,其珍贵程度也就不言而喻。

  ●时空对话——中英翻译界的思潮碰撞与文化融合

  外国文学最初来到中国时,大家都是读不懂的,除了特别“厉害”的人——那些大学者和翻译家。展出的英国文学珍品,几乎每件展品后,都有对应的国家图书馆收藏的著名中文译本、改编、评论书籍或稿件。国家图书馆馆长韩永进在此次展览的《馆长寄语》中写道:“文学作品传入中国后,经过翻译、改编,实现了英国文学经典‘中国化’的演变历程。”那么这个“中国化”的过程,都有哪些文化融合与思潮碰撞?

  “我想买《简·爱》这本书,我要看《哈姆雷特》,我要看……哪个翻译版本比较好呢?”现场不断有学生向师长求解。无论哪个时代,读者对译文的水平要求一直都很在乎。然而,每个大翻译家都有着各自的风格:完成莎士比亚悲剧、喜剧、杂剧与历史剧31部半的朱生豪,以“最大可能之范围内,保持原作之神韵”为宗旨,译笔流畅、文词华丽;而林纾则是用文言文的语言著述英国文学,那些纵向码字的排版方式年代感十足,现在想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当时知识分子中却十分流行——更甚者林纾本人并不通英语,是通过别人口述后进行的翻译,其中有错讹也有增删,但其学养深厚,也自可观……

  谁第一个把“Shakespeare”译成今天通用的莎士比亚?谁又是第一个将“Jane Eyre”译作“简·爱”?为什么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作品为国内外莎士比亚研究者所公认?朱湘运用中国古典诗歌文学的词牌方式翻译出来的《古舟子咏》读起来什么感觉……这些都可以在展览中找到再确凿不过的答案。

  ●默契差异——人类文艺情感表达的同与不同

  人类的意识存在无限差异。中国文化部部长雒树刚与大英图书馆董事会主席特莎·布莱克斯通一同看展览时问道:“莎士比亚所有的戏剧中,在英国最受欢迎、影响最大的是哪一部呢?”特莎·布莱克斯通想了想:“喜剧《李尔王》吧。”雒树刚部长又问身边的中国观者一行,大家回答最多的却是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和《哈姆雷特》——同样出自莎翁的手笔,却收获了完全不同的人类情绪。原因可以归结为:中国是一个有着强大悲悯心的友善民族,悲剧带给我们对美好事物被撕裂产生的内心震撼,也许超过喜剧一时的快感。不过,人类对爱情、自由、正义、真、善、美的追求,仍然是世界文明的永恒性通用语言,不仅通用,还会感同身受。田汉当年描述:“读《哈姆雷特》之悲痛,不次于读《屈子》和《离骚》”;同样,《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那对羁绊于两个家族的世仇宿怨,最终以殉情的悲剧结束他们禁忌之爱的恋人,有着《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的遗憾与凄美;“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这朵云飘在华兹华斯散步的湖畔,也永远飘在东方文艺的天空 ;《简·爱》,这维多利亚时期哥特式小说的经典范例,依然是不少女性心中的爱情圣经……

  以上种种,都反映出人类文艺情感表达的同与不同。然而,辩证的是,因差异而多样,有默契以共生。

  ●咫尺千里——细微之处的延伸思考及宏深学识

  书籍和手稿都不大——柯勒律治的手稿笔记大小不过相当于一部“苹果6”,但若细细品味,其意义却小觑不得。另外,展品中有两件非常有意思:“五四”时期,新诗的倡导者胡适曾引用华兹华斯来印证白话诗的必然性;与胡适观点相左、主张保守的“学衡派”则同样引用华兹华斯来谈古体诗创作,两派观点对立,却在著作中引用同一位英国诗人为支撑,难道仅仅是巧合?

  再者,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手稿有明显的指纹墨印,应该是在交付印刷作坊时染上的,这似乎又涉及印刷业发展的技术变迁。与此同时,标题页可见勃朗特的笔名“科勒·贝尔”。她解释匿名的若干理由,都暴露着19世纪根深蒂固的狭隘女性观。总之,你想研究多细致都不为过。当然,这都依赖于读者细微之处的延伸思考及宏深学识了。

  由浪漫的“邂逅”而庄重地“对话

  其实,中英文学之间的融合与影响从未间断。明代戏曲家汤显祖被称为“东方的莎士比亚”;老舍在20世纪20年代旅英期间只是一名中文教师,当他第一次读了狄更斯的小说后被深深吸引,并模仿狄更斯的笔法尝试写作,最终成为中国新文学的著名小说家……

  如果说“从莎士比亚到福尔摩斯”的展览,是大英图书馆与国家典籍博物馆一次美丽的“邂逅”,那么,“从《诗经》到《红楼梦”的展览设置就是这场“邂逅”过程中庄重而平等的对话。两个展览围绕着两点:一是“邂逅”产生的差异与碰撞;二是对话过程中的尊重与融合。这种对话方式可以从展品中学者们对英国文学的翻译与传播来理解。另外,这对话的庄重姿态,则在于国家典籍博物馆独立策展的“从《诗经》到《红楼梦”——这一展现中华民族文学精髓的展览来呼应,并且不可省略。所以,两展同时开幕。

  “从《诗经》到《红楼梦”展览以历史轴线贯穿,精选70余件古籍,分为先秦、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代、元代、明代、清代八个部分。从诗经、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元曲,迄于四大名著为代表的明清小说,明铜活字蓝印本《毛诗四卷》;明正德八年华坚兰雪堂铜活字印本《白氏长庆集》;清乾隆五十六年萃文书屋活字印本《红楼梦》……读者皆可通过这些善本古籍,跨越时空近距离感受中国古典文学的魅力。而且,展厅现场还设置了“诗书礼乐”板块,展示编钟、服饰、活字盘、古琴等展品,在4月21至23日定点表演编钟和舞蹈,观众还可以自行演奏。“从背景插画的选取到建筑美学中月亮门分割空间的采用,我们都在斟酌与权衡,国家《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强调中华典籍、诗书礼乐走校园(当然不仅仅是指校园):你给予观者的是正统的、文雅的、不容讹传的中国传统文化,却依然要寻求雅俗共赏、喜闻乐见的呈现方式——坚持原则和灵活尺度是一对矛盾,为把握好这一矛盾,我们愿为之付出且不遗余力。”这是策展者的责任感。

  除了展厅美学,具体说到展览学术含量,我们还可以看到:一本英王乔治三世收藏、1598年四开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一部明代茅瑛刻套印本的中文善本、汤显祖的《牡丹亭》并列展出。原因是历史上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几乎是同时代的文化巨人、戏剧大师,他们几乎同一时期创作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牡丹亭》,而且这两个故事几乎是相同主题,即对自由的赞颂和对人性解放的不懈追求。这样的对比布展,是对国家典籍博物馆学术水准的一个考量,显然他们做了很多功课。

  亲民的展示姿态成就

  高端的展览定位

  “有观众问我们,为什么一进‘大英展’展厅会感到温度最低、灯光最暗——温度最低是要保证手稿所处环境最适宜的保存温度;灯光最暗是避免这些文物减少强光伤害。布展时我们带着白色手套,似乎触摸的不是展品,而是人类的精神殿堂,神圣感油然而生。对人类精神文明的平等尊重,给英方最大的信任感,都藏在了这些看似不起眼却绝不可忽略的细节里。”中方策展人的一席话说出了其团队专业的古籍保护责任意识与职业担当。

  展览初始,我们看到国家典籍博物馆为这次展览准备的传播内容中,都采用当下流行、活泼、亲和的标题:“东方古国邂逅福尔摩斯,来国图谈一场跨越时空的恋爱;想要穿越时空对话莎士比亚?相约国图,没有不可能;您好,您有一封来自‘简·爱’的邀请信,请到国图领取;夏洛蒂·勃朗特的情书……”“截至目前,展览接近尾声,我们依然在收集整理微信微博、展厅留言本等的观众留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一位名为‘胡’的观众这样写道:‘展厅的布局设计文化底蕴深厚,最触动我的是名家手稿,还原了他们也是普通人的一面,他们同我们一样,他们的成功也是汗水积累的成果。看到了他们的治学过程,我的内心更加坚定,选择脚踏实地,认真地工作学习生活,精彩地走过一生。’”这样的观展感受似乎也正应和了国家典籍博物馆策展团队秉承的策展理念——最高大上的展览配置追求,用最亲民的姿态展示,给予观者以最真切、最朴实的灵魂启迪。

  “‘著名’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家喻户晓,我们真心希望人们在生活的匆匆中,停留驻足,来关注一下人类精神世界的种种。此展览开幕恰逢世界读书日,但一直持续到6月21日——这两个展览值得我们设置这么长的展期,我们愿意去尝试为这种无形的、庞大的精神形态,找一个更加显性、接地气而绝不草就的传播方式,这也是国家典籍博物馆的展览特点所在。国家典籍博物馆致力于打造国内最有书卷气的博物馆,以优秀的历史典籍构建、丰富国民精神也是国家典籍博物馆义务所在。”李虹霖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