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义没有过时 分享 人民微博 新浪微博 腾讯微博

26.07.2015  17:21

   出生于河南,成长在台湾,美国教书四十余载,但在晚年,李欧梵选择了香港定居。今年,香港对这位世界级的人文学者,给予了一个重要的荣誉——香港书展年度作家。
  被香港书展选为“年度作家”,李欧梵先生的第一反应是,“我是学者,不是作家,对不起,我不配这个称号,希望能够选别人,推荐别人。”近日,在香港书展年度作家分享会上,李欧梵表示,能够获此殊荣,真是受宠若惊。他首次以年度作家身份,讲述自己“游离于三个世界之间”的思索与困惑,这三个身份是:学者、文化人、业余爱好者。李欧梵表示,他不想成为所谓的专家,而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多元,成为真正的人文主义者。
  给自己三个定位标签
  李欧梵给自己贴了三个定位“标签”:学者、文化人和业余爱好者。“李欧梵的第一个身份,一定是学者。”李欧梵的学生、香港岭南大学教授许子东说,“在1980年代,李欧梵就在文章上说,将来两个作家会影响中国文学界,一个是写《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另一个是米兰·昆德拉。而当时中国学术界还未认识这两个作家,事后证明李欧梵没有看错。影响中国最深的三位美国华裔学者,老的是夏志清,较年轻的是王德威,而中间的就是李欧梵。”
  当日的香港会展中心会议厅内座无虚席,李欧梵先生着西装现身,太太坐在台下观看。他一落座就感慨:“我一个普通学者,竟然有这么多观众!我在香港中文大学讲课,经常多则一百来号人,少则几个人,只要有5个人,我就开讲。我今天分享的是我的困惑。”
  在人生76岁的这个当口,李欧梵先生回望一路走来的生命历程,他坦言,“学者、文化人、业余爱好者”是他三个非常重要的身份。作为学者,他的疑问是,“什么叫作家,作家有什么尺度?在我心目中,有名的作家太少,作家的地位非常崇高。而在香港,只要你喜欢写作,只要能够创作文本,与好友用文字对话,都是成为作家的基本条件”。他说:“我写过两本小说,结果没什么人看,我以为可以拍成电影,结果制片人没兴趣。唯有做学者,才是我的身份。”
  不做学者,回港做文化人
  李欧梵自言这些年来为香港写了20多本书,其中以杂文最多,他最得意的,便是作为专栏作家这一身份。在他看来,报刊文化是香港文化的重要特色,“在香港,要做作家,必须在专栏上有一席之地。”
  李欧梵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之后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先后任教于芝加哥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等,他在美国做了三四十年学者,可谓功成名就,不过,他表示,自己对此并不满足。“我侥幸在哈佛大学任教,当时得了很严重的背痛病,吃重量级的止痛药都不太有用,我痛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问自己:我对自己扮演的角色满意吗?答案是:不。”
  李欧梵分享道,美国大学没有退休制度,可以教书教到七八十岁,自己当时60岁不到,却想65岁退休,“我是哈佛大学有史以来第一个主动提出退休的人,退休前我对学生说:我不要做学者,我想回香港做文化人,做专栏写作这样的文化工作。”
  说到文化人这个角色,李欧梵先生的语气里满是兴奋,他说,为了写专栏,他逼自己看了很多学术以外的书:音乐的、电影的、文化的,“慢慢我发现,专栏写作变成了我学术世界以外的一个重要的必需品。”在他看来,香港的专栏写作非常严肃,在有限的字数里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500字的文章,要让大家在上班吃早饭时,在地铁里,在睡前,在饭后,愿意看完,并且看后还有感觉,很不容易。他认为,尽管现在看报纸的人少了,但“专栏不死,只不过形式变了”。
  彻头彻尾人文主义者
  在分享会上,李欧梵一再强调,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文主义者,他说,人文主义本身就是要写与人的生活、人的价值有关的东西。
  他说:“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要表现人的价值。我的文章是为小众写的,读者是小众。我会专找那些香港一般人觉得冷门、保守的题材去写,比如古典音乐,我会在专栏里告诉大家早上起来应该听什么音乐,上班时、下班时应该听谁,等等,我希望能够调节香港人快速的生活节奏。”
  “年纪越大,越发现业余的事情越来越重要,甚至比专业还重要。”李欧梵说自己曾写文章批评市侩的香港,“市侩的地方,就是一切以钱为中心。我不相信资本主义是万能的,但无奈的是很多人都被它吸去了。之前写过批判资本主义的文章,但没有反应。”
  至于内地的变化,李欧梵不断地感叹发展太快,“中国发展太快,有些地方超过欧美。鼓励各位关心人文主义的人发声,你们有你们的办法。中国正需要这个,人文主义没有过时。”
  让李欧梵惊喜的是,这些看似小众的文字,却拥有让他想象不到的读者,有时候走到街上,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会说:“你是不是李欧梵先生?我刚刚看过你的古典音乐的文章。”李欧梵感慨道:“这是香港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在这么一个商业社会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小众喜欢这个东西呢?我才发现,香港是一个多元社会,你没有想象到的东西都有。”
  业余兴趣刺激思考
  李欧梵自称研究的是现代文学,但写的却是19世纪的古典音乐,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李欧梵得出的结论是,业余兴趣和自己的正业说不定有点关系,至少可以刺激自己的思考。“譬如说我做散文杂文写作,不自觉地把我心目中的古典音乐的交响乐节奏和结构放在散文里边。交响乐有四个乐章,中间有慢板乐、有主题,有时候是一个主题,有时候两个,一定有变奏。我就想,我的散文里最多有两个主题,太多不行。中间要有变奏,第一个主题出来之后要怎么把它变奏——贝多芬的交响曲,中间一定是连着的,变奏变了半天,第二个主题才带出来。到了终结乐章,两个主题全部出来了。我就想,我的文章最后那一段非常重要……我越来越觉得语言、结构和跟读者的交流,变成了写我所谓杂文的关键。”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欧梵写普通专栏常常会花很长时间,甚至要三四天,不停地修改。在他看来,文章的形式与内容同等重要,他在写作时,学者、作家与业余爱好者这三个世界不断地进行交战,“古典音乐是我的兴趣,但它进入到了我的写作当中,包括散文与学术论文。《上海摩登》第一章的写作,我花了半年,我希望自己写的东西,让读者看完之后感受到余音缭绕。”
  李欧梵表示,他把年度作家荣誉作为一种责任,责任有两个,“一个就是要抛头露面,招待记者。另一个就是,我做的这个试验即使不成功,也会对香港少数小众的生活有启发,促进人们反省自己的生活,按自己的兴趣去生活。如果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我就觉得这十几年来的所谓文化写作没有白费。因为老实讲,我牺牲了我至少一半的学术生命,放弃写大部头的书,来做我的文化工作。”

  李欧梵
  1942年生于河南,年少时迁居台湾并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在学校期间曾与同学白先勇等人创办《现代文学》杂志,带动台湾文坛潮流,其后负笈美国哈佛大学攻读中国思想史,师从史华慈和费正清等大师,获颁博士学位。
  他的创作类型广泛,既有关于现代主义和现代文学评论,又有如《西潮的彼岸》和《上海摩登》等散文;除了学术作品之外,他又以音乐和电影评论人身份书写音乐导读《音乐札记》及电影评论《睇色,戒:文学、电影、历史》,借多重身份与读者同游不同文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