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的葱油饼大姐 从街头走上亚洲微电影节
一辆三轮车,一个煤气罐,一口煎锅。每天,49岁的赵林都在黄岩街头卖葱油饼,凌晨四点出门,一直到华灯初上回家。
20多年卖饼生涯风吹雨打,脸黑了,皮肤粗了。“我哪里还像个女人?”她常这样自嘲。
她捡过破烂,挑过大粪,穿男人的衣服去给人抬棺材,给死人擦身子。
她嫁过两个丈夫,一个离了,一个死了。
苦难如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但这并不妨碍她有一个高尚的梦想——文学。她读书写作,出版了18万字的自传体小说《蚁群》,寻找着文字的快乐和精神的救赎。
前不久有人找到她,给她拍了个微电影《相信梦想》(原名《岁月悠悠》),在第二届亚洲微电影艺术节获最高的“金海棠奖”。
21岁闯荡上海,草草收场
第一次婚姻也失败了
15岁那年,赵林得了肾病。由于家里穷,没钱去大医院治疗,她的病一直拖了四五年才治好。
几年来因为吃了不少激素药,她身材一度发胖,变得臃肿。而那时候她才19岁,女人最美的年纪。
生长在安徽六安农民家庭的她,梦想着走出贫穷,走出这个闭着眼就能画出模样的村庄。
后来,有同村姐妹告诉她说,上海是个好地方,那里挣钱的机会多,比在家里种地好多了。她仿佛像一只蚂蚁看到了白糖,一夜之间便决定了自己的去向。
那天晚上,21岁的赵林和几个姐妹,背着三十斤粮食,在夜色中偷偷踏上了去上海的路。
此后的经历,和不少南下打工者相似:到了上海,粮食吃完了,她也没找到工作。捡烂苹果,夜宿街头,被疯子追,吃老乡给的死猪肉,每天走路去找工作,又饿着肚子失望而归。
一个多月之后,赵林终于找到了一份做抛光的工作。那时每天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而且到处都是灰尘。虽然一个月能够挣到200块左右(在当时不算少了),但是,她还是辞职了。
第一次闯荡失败。赵林还是回到了村庄种地,然后如那里的女孩一样,找人结婚,生了一个女儿。
“对于这段婚姻,我只能用屈辱两个字来形容。”由于丈夫性格暴躁,赵林经常受打骂。但她并没有屈服。1990年,赵林给了丈夫两百块钱,离了婚。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的积蓄。
带着新的渴望,她离开老家,来到台州黄岩打工。
捡破烂得来的《简爱》
让她爱上了阅读
1994年,为有个窝,也为了女儿(与第一任丈夫所生),她跟台州黄岩一个爱喝酒的男人再婚。
婚后,赵林穿上男人的衣服去帮人抬棺材、挑大粪、看厕所、给死人擦身子。因为这些行当,大家都不愿意去做,所以也好赚钱,“抬棺材一天能赚100多块钱。”
1995年,赵林为丈夫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的赵林,决心不去干太脏手的活了,便到街头烙大饼卖。
她每天早上4点多起床,推着车子出去叫卖葱油饼。冬季天气冷,北风像刀割般吹来。长年累月,她的鼻子、手上长满冻疮,即使春天,手还是红肿的。
空闲时,赵林还去收破烂。有一次,她收了一大堆报纸,纸堆里混杂着《简爱》、《鲁滨逊漂流记》等几本书,赵林小心地把它们擦干净,放在床头,天天晚上看。打小,因为生病,她被迫中断了学业。
或许是生活的无趣,或许是没有发泄的空间,赵林爱上了书里的世界,开始天马行空地做起了文字梦。
“阅读让我忘记烦恼,有时甚至因为看书太专注把菜烧糊了。”赵林说。
她最爱看莫言的小说和陈忠实的《白鹿原》,因为这些作品充满乡土气息。她也爱看《静静的顿河》,因为喜欢它的现实主义色彩。
跟着儿子学上网
网友带她走上文学路
因为爱看书,赵林没少受人奚落。丈夫偶尔也说她几句。2010年,儿子缠着她要电脑,赵林狠了狠心,就买了一台。
有了电脑,她也跟着儿子学打字,儿子给她申请了一个QQ,她取了一个网名“悠悠岁月”。
那一天,儿子教她加好友。她选中了一个叫“润物无声”的网友,怀着好奇发起了问候。赵林做梦也没想到,在她轻触键盘的一瞬间,文学的大门正式向她开启。
“润物无声”姓蔡,是台州黄岩的退休老干部,同样喜欢写作。
得知这个农妇喜爱文学,蔡老师被打动了。他看了赵林空间里的文字,虽然粗糙,却有着不凡的叙述能力,其中有些地方用词质朴贴切。
他鼓励赵林坚持写作,并给她推荐经典文学作品,还亲自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写作大全送给她。
对于从天而降的伯乐,赵林又惊又喜,将书读了一遍又一遍。
蔡老师帮赵林修改习作,还把她介绍给寓言作家邱来根。2011年11月,赵林参加了《散文选刊》举办的全国散文奖评奖,以一篇《生死考验》拿下“精锐奖”。
赵林当时觉得,这是生活对她最大的回报。
一边照顾患癌的丈夫
一边卖大饼,一边写作
书看多了,赵林也尝试着写下自己的故事。
几十年经历的坎坷,以及身边人的际遇,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就如一只只蚂蚁,沿着自以为铺满白糖的路小心翼翼地前行,尽管付出总大于收获,却都坚强地生存在城市的夹缝中。
2013年3月,一种冲动,如一股开闸的水,喷涌而出。赵林决定,根据自己的经历,写一本小说。
她给自己的小说命名《蚁群》。
谁也没想到,灾祸正悄悄降临。由于丈夫烟酒过度,又一直在石材厂做工,长期吸入粉尘,得了肺癌。
赵林一边照顾丈夫,一边上街卖大饼,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打开电脑,写她的小说。
有时赵林写了一段,丈夫就问:“写哪儿了?有没有写我?”
她说:“写了。”
“写我什么?写我爱喝酒吗?你要把我写得坏坏的,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反面教材,让孩子们以我为戒。”
赵林笑笑。有时写着写着,赵林也会笑起来。丈夫疑惑:自己病重,她怎么笑得起来?赵林说,生活已经这样,哭有什么用?
那段时间,赵林内心充满绝望,却不能在即将高考的儿子面前表露。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好在文字中寻找慰藉。
2013年10月,丈夫只能靠止疼药维持生命了。赵林陪在他身边,丈夫就催她:快去写书,写到哪儿了,书写好了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赵林写完了小说《蚁群》的最后一个字,她告诉弥留之际的丈夫,书写完了,已经交到出版社了。没多久,丈夫走了,走时嘴里喷出一口血。
处子作成功出版
下一部也已写好
2013年12月,赵林得知团结出版社“长江文丛”征稿,便把《蚁群》书稿寄过去。这个农妇的才气打动了编辑们,他们认为该书反映了亿万打工群体的真实生活,具有较强时代特色和可读性,决定出版。
得知赵林出书,黄岩区宣传部等政府部门还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新书发布会。
2014年3月24日,赵林紧张地捧着新书,开始人生第一次售书发布会。面对媒体和读者的提问,她不停地搓着粗糙的手说,文字是她的快乐,是精神救赎。
“赵林的作品根植农村沃土,展现的也是当代农民的思想感情。她自强不息的精神令人感动,对梦想孜孜不倦的追求令人震撼!我们的中国梦,正是由这样一个个微小的梦想组成的。”在《蚁群》的首发仪式上,一名作家这样点评。
另一名作家钱国丹说,赵林的文章很朴实,不像现在的很多写作者文章写得很“作”。真实、朴素是她作品最大的特点和优点。
“《蚁群》写的是我遭受的苦难,但我是以轻松的笔调写的。因为苦难达到了一定程度,我反而会去正视它、欣赏它。”赵林这样说。
小说主人公是个叫“赵二”的贫困农村妇女。
“‘赵二’不像个女人名字。其实在生活中,我自己就像个做苦力的男人。”赵林解释,“20多年在街头卖饼,风吹雨打,我的脸变黑了,皮肤变粗了,哪还像个女人?”
她的工友兄弟姐妹们,就如同蚂蚁一样,到处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而赵林,就像书中的赵二,只是浩浩荡荡蚁群里的一个。
现在,赵林又写了另一部15万字的小说《庄稼人》,写的依然是她熟悉不过的经历。
小说写完了,生活还得继续。
梦想还是要有的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是马云说的。
赵林是个小人物,和余华小说《活着》里的主人公类似,生活在苦难的夹缝里,一次次喘息,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抗争。
这里,我们记录她曲折的故事,唏嘘的命运,执著的梦想,展现她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念——面对不幸不沉沦,面对苦难不低头,面对梦想不放弃。
无论你是马云,还是赵林,无论你卑微,还是高尚,有梦想而又坚持梦想的人总是值得我们致敬。
很想拿赵林书里的一句话来和大家分享:蚂蚁遇到铺着白糖的路,就会一直幸福地走下去,尽管付出总大于收获。(记者 史春波文/摄)
不管怎样,生活总要继续,坚韧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