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胡颓子”
第一次听到“胡颓子”这个古怪的名字,是在今年3月上旬,一位毕业于中山大学的植物学博士告诉我的。当时,我怎么都没有将它跟美味的野果联系起来。
山莓、寒莓、树莓、南酸枣、高粱泡……诸如此类的名字,令人一望而知,这种果实应该是可以吃的(虽然实际上未必),但“胡颓子”这名字,更让人觉得这是一种中药名,而且由于有个“胡”字,觉得它似乎来自于遥远的异乡。
其实不然,胡颓子乃是正宗的本地物种,其果实非常美味。
湖畔初相识
今年3月上旬,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王英永教授带了一个团队,到奉化进行生物多样性调查,同时还抽空去邻近地区包括东钱湖一带进行调查。当时,我陪同王教授一行到东钱湖的马山湿地、下水村去看看,我们主要观察鸟类及跟鸟类栖息、觅食有关的植物。
王教授团队中,有一位研究植物分类学的林博士。他知道我最近在关注野果,因此告诉我,他刚刚在东钱湖畔的“十里四香”景点看到一种名为“胡颓子”的植物,这种植物的果实是人可以吃的,而且鸟儿也爱吃。当时我走在前面,离“十里四香”有点远了,因此没有回去看。几天后,我独自去东钱湖进行生态调查时,才特意去看了这种胡颓子。原来,这是一丛绿色灌木,有的枝条缠绕在田边的竹篱上,毫不起眼。再仔细一瞧,才看到好多绿色小果子挂在枝条下。这些果子呈椭圆形,长度为1厘米多一点,其绿色的表皮上面有不少褐色斑点,如细细的鳞片一般,果子的最下方还垂着一个小辫状的东西。它的叶子也很独特,正面是绿色,而背面偏白,而且跟果实一样也密布褐色的细鳞。说实话,第一眼见到它,我有点失望,原以为这是一种既漂亮又好吃的野果,谁知道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
后来,林博士又告诉我,如果细分起来,这种胡颓子的中文名应该是“宜昌胡颓子”,属于胡颓子科胡颓子属的植物。在这个科属之下,分为胡颓子、宜昌胡颓子、蔓胡颓子等多种植物。我外行眼拙,在图鉴上看来,宜昌胡颓子与胡颓子的外观几乎看不出差别。据《浙江野果200种精选图谱》介绍,胡颓子果实的成熟期为3-6月,熟时为红色,可以鲜食,也可以制果酱、酿酒,还可以入药,具有消食止痢之功效。看来,我所见到的宜昌胡颓子果实还没熟,因此我只是拍了照,没有摘来尝一尝。
到了4月中旬,我又去东钱湖“十里四香”,期望看到成熟的红色果实。但到了那里,那丛植物犹在,上下寻找,居然连一颗果子都没有了!难道,它们都被鸟儿吃掉了?
山中又偶遇
4月底的一天,我到东钱湖绿野村的山中进行自然摄影。春已深,草亦深,山间小径隐约可见。我拿着相机独自前行,路边已有不少成熟的山莓与蓬蘽(音同“垒”),味道很好。
快到半山腰时,忽见小路边有不少红色的椭圆形野果悬挂在枝条下。这种果子我以前从未见过,它们非常漂亮,既像极小的红灯笼,也像迷你的小番茄,在阳光下鲜艳夺目。最有意思的是,果子的最下方也垂着一个小辫状的东西,恰似灯笼底部的流苏——只不过不像流苏这么柔软,而是硬硬的。
拍了几张照片,放大一看,只见每颗果子的表面并非全红,而是密布银色的点状斑。这种植物的叶子的正面为绿色的,而背面颜色较浅,呈灰绿色,还有如同生锈一样的褐色斑点。
根据果子与叶子的特征,我脑中灵光一闪,这莫非也是一种胡颓子属的植物?我觉得,眼前所见的植物与宜昌胡颓子的形态非常像,只是果实要大一些,长约两厘米。
于是,我用手机对眼前的红果子拍照,然后当场用一款专门识别植物的APP软件进行识别,其答案果然也说是一种胡颓子,并且说这果实很好吃。不过,尽管心中有非常大的把握,可以确认这是一种胡颓子属植物的野果,但我心中还是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尝尝呢?万一不是胡颓子,而是别的什么长得极相似的有毒野果,岂不是麻烦了?但最后还是经不起诱惑,大着胆子摘了一颗来吃,呀,鲜甜鲜甜!虽然略微偏酸,但还是鲜美异常,回味极佳。
下山时又经过那里,离吃下果实已有两个多小时,自己并无任何不适。于是索性又摘了多枚,准备带回家给家人吃。摘完后还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开玩笑说:“今天给你们带很好吃的野果回来了,你们放心,我尝了之后目前还没有中毒的迹象……”女儿吃了后说,这种野果“有一种很独特的清甜味道”,我说:“这就是大自然的味道,是任何人工添加剂所模拟不出来的。”
在野果的分类上,胡颓子属于“核果”,它的核呈两头尖、中间圆的纺锤形,最有特色的是具有8条棱。后来在家里仔细对照《浙江野果200种精选图谱》,并在网上查询比对,我认为在绿野村发现的这种胡颓子的确切物种名应该是“蔓胡颓子”。
尝野果要慎重
针对胡颓子这类野果,我又去请教了林博士。他告诉我, 4月正是胡颓子在南方的果期,这种好吃的野果有很多别名,包括牛奶子甜棒子、三月枣等。而在同为胡颓子属的野果中,还有俗称银果牛奶子、小花羊奶子之类的各种“亲戚”,从这些名字中,都可以体现“我们很好吃”。林博士说,胡颓子还有个别名叫“雀儿酥”,可想而知,是在形容鸟儿吃它的果实时身心舒爽。
不过,还有一点让我很好奇,即,它为什么叫“胡颓子”这个名字?遗憾的是,找了很多资料,目前还是没有弄明白。只知道,在唐代著名本草学家陈藏器(四明人,今浙江宁波人)所撰的《本草拾遗》中,就记载了“胡颓子”这个名字。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引用了陈藏器的相关说法:“胡颓子生平林间,树高丈余,经冬不凋,叶阴白,冬花,春熟最早,小儿食之当果。”在这里,陈藏器对胡颓子这种常绿灌木的描述还是非常准确的。
李时珍还说,胡颓子就是卢都子,而“卢都乃蛮语也”——因为据说安南(今越南)人称这种野果为“卢都子”子,故说那是蛮语。但“胡颓子”到底出自什么典故,我还是不得而知。
抛开“胡颓子”这一名字的来源不谈,我想说,其实,在野外,采食野果真的要十分慎重,以免误吃中毒。我虽然有十几年的野外生态摄影经验,而且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乡土物种比较熟悉,但像我上文所述的“大着胆子尝野果”行为,大家其实还是不宜模仿。因为确实有不少野果长得很像,但有的好吃,有的不堪食用,有的甚至有毒。
就拿“覆盆子”这类属于蔷薇科悬钩子属的野果来说,其味道固然不错,但有的外观类似的野果却是不能食用的。最常见的,且易于和可食野果搞混的,就是蛇莓。蛇莓也是蔷薇科的,但它并不属于悬钩子属,而是属于蛇莓属。蛇莓分布极广,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山野,在比较阴湿的草地上常能见到。蛇莓的果期也在4月至5月,果实贴地而生,通常是圆圆的,也有的个头比较大,形状接近草莓,看上去挺诱人的。不过,小时候,大人就告诫我们,这是蛇爱吃的,或者经常从这种植物上面爬过,因此不能吃!这番话当然是骗骗孩子的,不过蛇莓的果实有微毒倒是真的。
另外一种看上去很诱人的野果,则是小构树的果实。小构树是一种桑科植物,又叫楮(音同“楚”),其树皮是优良的造纸原料。5月下旬,小构树上红果累累,悬挂在枝条下面,煞是好看,不知道的,可能还会以为是山莓之类。前几年,我就曾上过一次当,见到这种果实,想当然地以为是好吃的,结果采来往嘴里一塞,马上吐掉都来不及,味道涩而怪,实在太难吃了!因此,小构树的果实虽然不像蛇莓那样被归类于有毒野果,但被归于“不堪食用”类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