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谈“简繁体之争”:历史上繁体字也是简化结果
02.02.2016 11:43
本文来源: 文化厅
著名艺术家徐冰参与其中,出书《我的真文字》,为他的首部个人文集。从《天书》到《地书》,徐冰的艺术创作与汉字再造密切相关,对汉字与中国文化的亲缘、运用方式,他有着独特的思考和理解。
近日,记者来到徐冰在北京的工作室,就当下文字运用、理解等话题与他畅聊。他表示,在当下“折腾”文字,的确是件有意义的事儿。
触碰文字就是触碰文化的根本
作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家之一,徐冰的艺术作品享有国际声誉,曾获美国国务院AIE艺术勋章,作品被多国艺术机构收藏。徐冰的代表作《天书》《地书》均以文字进行创作,或将文字打散重构,或彻底再造。分析创作起因,他认为与他的个人经历相关。
徐冰小时候,母亲在北大图书馆学系工作,因工作忙,常把徐冰关在书库里,让徐冰很早就面对各种版式、字体的书,对文字有了强烈的印象。学生时代,徐冰经历汉字简化运动,在他最初的文字概念中,埋下了一种特殊的基因:颠覆——文字是可以“玩”的。
“文革”后,徐冰读书如饥似渴,大“啃”西方理论译著,却发现一个问题:读得多了,反而思想不清楚了,觉得丢了什么,产生认识“错位”。“就像是一个饥饿的人,一下子吃得太多,反倒不舒服了”。
这种经历和感受,让徐冰之后与文字“纠缠不清”。徐冰认为,触碰文字就是触碰文化的根本,因此,他对自己以文字为母题的创作,充满敬畏,同时夹杂调侃,这种创作让他的思想从混沌转向清晰。徐冰常说,他的“文字”像电脑病毒,却在人脑中起作用——在可读与不可读间,人们的思维模式被打乱,思想惰性不再,在新拓展的思想空间中,人们可找回认知原点。
徐冰把那些他自造的、看不懂的文字称作“伪文字”,而那些表义的、能被人看懂的文字是“真文字”。他认为“伪文字”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看的。“它启发我们:对那些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的东西,我们必须换一个新视角去看。这在当下是非常重要”。
“伪文字”中见文字的尊严
《天书》是徐冰最具知名度的代表作,也是他首个以“伪文字”进行的艺术创作。
1986年的一天,徐冰突发奇想:做一本谁都读不懂的书。想法一出,让他激动,他对自己提出要求:这本“书”应非常像真正的书,每道工序必须一丝不苟。
徐冰准备好活字用的木块,找来锯和梨花板,准备投入创作。问题来了:要把每个活字块的六面锯成绝对90度,非常困难,看起来整齐的木块,一旦在字盘中挤紧,表面就高低不平。在试印时,徐冰想了个办法:将活字字面朝下,倒扣在玻璃板上,再将活字间距间注入热胶泥,冷却后翻过来上墨,过程相当麻烦。
为保证这本书像真书,正式印书时,徐冰放弃了版画印刷,而找到一家专门印古籍的乡村印刷厂,全手工印刷。
从1987年到1991年,耗时4年,创造4000多个自创字,《天书》最终完成。这本不能称作“书”的书,有真书的严密逻辑和结构,册序、页码、题目、跋文、注释等应有尽有,甚至可以按目录上的页码,查找到分册中对应的章节题目。这些严密的层次,让看书人获得与翻阅经验吻合的生理节奏感。
费时耗力,徐冰做了本不能让人读懂的书。但《天书》在世界各地展出,广受好评,还被编入多本国际艺术史教科书。在这些漂亮的“汉字”前,有观众感叹:“我看到了文字的尊严。”还有观众说:“它让我警觉文化与我们的关系。”
之后,徐冰尝试将汉字、英文相融合,将26个英文字母对应26种书法笔画,再将英文单词中的字母转化为笔画,重新组合“文字”,被称作“英文方块字书法”。1999年,他的这一尝试获得美国文化界最高奖——“麦克·阿瑟奖”。
用图形符号做大书,尝试普天同文
在创作《天书》《英文方块字书法》等一堆看不懂的文字后,徐冰的文字创作转向图形化,作品中的字,大多能让所有人看懂。
2003年,徐冰注视着口香糖包装纸上,上面三个图标,示意要将吐掉的口香糖扔到垃圾桶,引发他的思考:“用几个标识就可以说一个简单的事情,用众多的标识,一定能讲一个长篇的故事。”此后,徐冰开始大量收集、整理世界各国标识,研究符号,并在2006年后开始《地书》的创作。
《地书》是一本无论引进到哪国都不用翻译的书,100多页没有一个传统文字,用各类标识写成,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白领的24小时。《地书》不仅是艺术品,也是一本有国际书号的真书。徐冰对这本书的兴趣在于:图形符号作为文字到底能表达到什么程度?“我不希望它已经具备的能力被浪费。”这本书在多个国家出版,受到世界各地读者、尤其是青少年喜爱。“《地书》表达了我对当今文字趋向的看法,以及普天同文的理想。我知道这个理想太大了,但意义在于试着去做”。
2011年,徐冰创作装置作品《鸟飞了》,这件作品由500多个不同书体制成的“鸟”字组成。“鸟”字从简体印刷体起飞,向繁体印刷体、楷书、隶书、小篆,一路演变,最后成为象形古文的“鸟”,成群飞向窗外。“此时的中文变得很简单,文字符号又回到了与自然关系的原点上,在这原点上,是超越语种界限的。”
【手记】
“写字”无止境
希望通过“创字”提醒大家中国文化优的部分
【访谈】
徐冰的工作室由一间小区商铺改造而成,内部宽敞整洁,绝少杂物,画框、书籍摆放有序,如同文人书房。
他的创作以装置艺术为主,但他的工作室里几乎看不到一件装置。这里如同一个文字的世界,填满白墙的是一框框与文字相关的创作。一组“英文方块字书法”格外抢眼,徐冰认真书写那些让人无法读懂的自创文字,工整而不失韵律,如同一首意境深远的古诗。
“我喜欢美的东西。文字很美。”徐冰说,来工作室之前,他还在家里写了会儿英文方块字,这种他自创的书法,他一直坚持在写。字形中,中西方文化形成冲突,让他思索两种文化之间的关系,“这对我的思维是一种很好的训练,思想在慢慢打磨”。
徐冰是一位艺术家,但多年对文字的研究和思考,让他跨界文化研究,并感悟深厚。在1小时的访谈中,他缜密的思考、严谨的用语,让他更像一位学者。“文字让我受益太多”,徐冰承认,文字让他不得不思考一连串问题:中国人的性格、思维、看问题的方式,中国为什么是今天这个样子?在文字中找答案,新知源源不断。
徐冰坦言,“伪文字”主题创作方面,他还没有新的想法,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英文方块字书法”,会被他视为必要功课,必须写下去。“我越写越意识到,这些字可以写到无限好,永无止境。它们值得我写一辈子,因为它所能穷及的深度是无限的,正如人生境界的提升,在书写中无限地发现自己,这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汉字中蕴含中国哲学
读+:汉字与中国文化及本质的关系是什么?
徐冰:中国人的性格、思维、看事情的方法,审美态度和艺术的核心,甚至生理节奏,以及中国人为什么是今天这个样子,其实都和“汉字的方式”有关。
古人开始读书,要先敬拜汉字多年,“拷贝”成千上万的汉字,模仿、摹写,每写一个字,如同画张小画。这就是拷贝文化,中国文化中特色鲜明的一部分。中国人绘画、纸抄纸的传承方式,再到诗词中的用典,都与摹写相关。
汉字的间架结构简直就是一种哲学,这种哲学潜移默化在生活中。我一位西方朋友上世纪80年代来中国时感叹:从不同方向来的两大群自行车,没人指挥,“乱成一团”后,各走各的方向。中国人善于在即时的先决条件下,对问题做出判断,这奇妙的“运行法”与笔画关系一定有关。因为汉字笔画、间架搭配的最高境界就是“相安无事”“化险为夷”。
读+:很多文字起源时都是象形的,但大多已经消失,为什么只有中国文字能传承到现在?
徐冰:那些在起源时是象形文的字,大部分发音都是黏着语系,发音一串串的。正因为他们不是单音节发音,只能都变成了拼音文字。汉字是复音节,一个音对位一个符号,成为唯一活着的象形系统的文字。
电脑技术让汉字更好传播
读+:汉字所代表中国文化中最核心、最特殊的那部分基因是什么?
徐冰:太多了。比如说,汉字具有特有的庄重、尊严,它不仅仅被使用,其本身有一种在功能性之外的文化表达。“字如其人”,书法因为其笔画、结构的复杂性,可以反映人的修养、品位、性格,以及对文化的敬畏程度。所以,科举考试要考书法。
读+:汉字原有的这种基因是否在当下有所丢失?
徐冰:的确,由于电脑技术、输入法的普及,汉字的尊严性被不同程度地忽视。
但电脑也不是汉字传承绝对的敌人。就当代字体来说,电脑设计出新字体,无不反映汉字“外壳”的重要性。什么场合用什么字体,这个传统,中国人很讲究,电脑技术电脑字库某种程度还促进了这部分特性的发展。
不可否认的是,书写的消失将会继续改变汉字文化圈的文化性格,这在几代人身上定会反映出来。
读+:你曾说,我们祖先发明的活字印刷并不适合汉字系统,而更适合拼音文字,那么,汉字的象形性,是否影响它的传播?
徐冰:不能这么说。从历史上看,活字印刷术确实不适合汉字,所以很少被普遍使用,但排字印刷不便的问题,现在已经被先进科技轻松解决了。
到了今天,很多事情得重新界定。曾经有人说汉字不适合这个时代,不便被电脑技术传播,但这种状况早已改变。输入法的创新,让电脑汉字输入比拼音文字更快、更准确。正因为汉字有四声,汉字包含的信息更密集,反而让数字系统更易识别,比如语言输入。
时代不一样了,人们运用汉字的方式自然会变。其实,书法的演变也紧跟技术的发展,从没纸刻骨头,形成甲骨文,到写在竹片上的汉简文字,到书写在锦或纸上,再到后来印刷术造就了铅字体,现在,电脑技术创造了更多具有现代感的字体。
历史上的繁体字也是简化的结果
读+:“简繁体之争”持续到现在,不少人提出恢复繁体字,在这个问题上,你持什么态度?
徐冰:就功用性和生产力的节约来说,任何时代,文字的演变都要遵从快捷、省时、高效的原则。为什么简体字替代了繁体字,得以普及?正因为它易学好记省时、省力。
很多人对简体字的普及不高兴,认为繁体字是中国五千年文明的沉淀,简体字简直就是践踏文化,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中国文字一直在发展,繁体字也是发展了五千年的结果。难道文字发展到繁体字后,就不许发展了吗?当然不行。
文字的发展从不遵从文化的承载、美感。从情感上说,偏好繁体字可以理解,因为它有更多象形成分,更能代表中国人特有的认识事物、看世界的态度。但问题是,这只是文字的外在功能,而文字内在的功能性部分,是文字作为工具的最本质的职能。
读+:当年,中国人造“活字”来印刷,现在,取而代之的是电脑技术,在这种技术的变革中,文字原有的文化含量是否也在缺失、异化?
徐冰:我认为不会。承载文化含量,不是文字作为工具的责任。是否能承载文化含量是使用他的人的责任,是书法家的事,而不是文化本身的事。
就像现代人阅读,很多人用手机、平板电脑,很多人感叹:太可惜了,人们都不读书了。其实没那么严重。我们能从书上获得的信息,在电子设备上一样能获得,而且后者更便捷,我们没有理由弃之不用或指责。
这好比拖拉机和锄头,有了拖拉机还要求别人用锄头。
文字是可以用来改造的
读+:近年来,网络流行造新字,比如用“脑残”的“脑”与“残”相结合的“nan”字表示“缺心眼”;将“成”与“龙”叠成“duang”字,对这种造字方法,您持什么看法?
徐冰:这反映了新一代人对文字改造的愿望。这代人对传统阅读抵触,对直观图形着迷,他们希望创造简单、幽默、更视觉化的沟通方式,比如台湾地区的“火星文”。
在今天,每个人都可与世界上任何区域连接起来,不仅是外交官和翻译,我们需要寻找一种新的沟通方式。
读+:很多人说这种造字破坏了语言规范,流于低俗、恶搞。
徐冰:这种现象正是新生代对传统语言滞后的抵抗。我们不能忽视年轻人的态度,因为他们一定是代表未来的。这种新的造字倾向,既然出现,必是有理由的,也是由功能性所需决定的,不应妄加指责。
手机短信、网聊、微信等新沟通方式的普及,让精美化的现代语言向“元语言”回归,世界各国都是这样。英语中也大量出现短信语言和Ebonics(黑人俚语)等。
我认为,语言、文字发展和演变,唯一的理由就是便捷、有效和易掌握,再无其他。
读+:改造汉字不需要严肃的态度吗?
徐冰:我一直说,中国文字是可以用来“玩”的。中国文化本身就有很多“把玩”的成分,而且在今天,很多新的文明现象,都有着幽默、游戏的成分。
读+:在改造汉字上,你的原则是什么?
徐冰:我觉得我的与字有关的创作值得做,起码对人的思维是有启发的,这就是我的造字底线。在改造中,我一直在探索,中国文化所蕴含的优的部分,那些被我们忽视或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我希望通过我的作品起到提醒的作用。
《天书》对页 1987-1991年
《天书》首页刻版 1987年
本文来源: 文化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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