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张执浩:理想的诗歌在等待理想的读者
张执浩,作家,诗人,《汉诗》执行主编。著有长篇小说《试图与生活和解》、中短篇小说集《去动物园看人》,诗集《撞身取暖》等。
张执浩
何为诗?诗歌何为?举凡能够脱口回答出这两个问题,且言之凿凿者都值得怀疑。
在我看来,任何真正自觉的写作者早晚都会面临上述两个问题的困扰与追逼,如何给出一个令人信服尤其是令自己相信的答案,是衡量一个诗人好坏的重要参数。而真正的问题却在于,你说出的答案常常会与你内心的判断相去甚远;要么,你现在给出了一个答案,却没有想到日后你会亲手推翻它。犹疑,恍惚,似是而非,在这种反复的无止境的不确定中,写作的意义才会逐渐呈现出来。所以,我说,真正的写作者永远不该有“看破红尘”的那一天;写作的真实目的也不在于看穿或看破,它的意义始于看见,止于说出;而在从“看”到“说”的过程中,一个写作者全部的人生经验会叠加聚合成“心中的垒块”,横亘在漫长而陡峭的路上,我们需要搬开它,越过它,更需要化解它。
诗歌的现代性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生发的。再也没有永恒的范本,没有固定的格式,没有公认的标准,然而,空前的“自由”换来的并非是身心的全然解放,相反,一种无所适从、局促不安的难受感会时刻困扰着我们。如何开口说话,如何让你说出的话从各种“腔调”的窠臼中逃离出来,呈现出汉语语言古老而又澄澈的魅力;更重要的是,如何在鸡毛蒜皮、啰啰嗦嗦的日常生活现场确保语言的鲜活性,这应该是我们走向“现代诗”的第一步。
其次,才是我们对所谓“诗意”的寻找。黑暗里的灯火固然是诗,雪山上的白凤凰又何尝不是?我们往往容易看到并把握住那些显明的诗意,但常常对那些潜在的隐形的诗意疏于发掘。我至今仍然固执地认为,诗歌,你写不写,她都在那里。任何一首优秀诗歌的诞生都有“天作之合”的成分,也就是说,在某一时刻你被神灵眷顾了,那是在长久的摸索之后,你突然开启了慧眼,你看见了她,然后毅然决然地指认出了她。而至于为什么她恰巧被你所见,为你所说出,天知道。但事后我们得承认,事实上,写出这样一首优秀诗歌的人必然是先知先觉的人,他先于我们抵达了诗歌存在的现场,并用他独特而美妙的嗓音应和了神灵给予他的提示音,而且他有能力完整地将内心的旋律“播放”出来。
湖北这块土地上曾诞生过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完整的个人形象而伫立在公众视野中的诗人:屈原,也曾诞生过《诗经》最早的搜集、整理、编纂者:尹吉甫。这里既是孟浩然的出生地,又是李太白的暂居处,王维、杜甫等无数伟大诗人都曾在这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新诗”向“现代诗”演进的过程中,曾出现过曾卓这样的大诗人。长期以来,湖北诗坛一直是中国诗歌界政治抒情诗、乡村抒情诗、民间叙事诗的重要一环,先后出现过许多著名的诗人和作品。但在上世纪80年代现代主义诗歌运动狂飙突进时,湖北诗人的声音却相对喑哑。湖北诗歌界真正发生转变应该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一批具有真正现代意识的年轻诗人出场。尤其是新世纪到来之后,随着网络论坛的出现,新媒体、自媒体的空前活跃,这批新诗人从潜在逐渐走到了前台,成为湖北现代诗歌最有力的推动者。这些新晋诗人以其旺盛的创作活力,以集体涌现的方式悄然改变着湖北诗歌的面貌和格局。尽管他们出现得晚了些,但非常及时;尽管湖北现代诗歌正处在“补课”阶段,但已经清晰地显现出了强大的后继力量。
本期“湖北诗歌现场”推出的大多是近年来非常活跃的中青年诗人,既有田禾、余笑忠、车延高、阿毛、黄斌、小引、剑男等湖北诗坛的中坚力量,也有黄沙子、槐树、懒懒、谈骁等诗坛新锐,他们以极富个性的作品丰富并拓展了“湖北诗坛”的内涵和外延。
我们相信这样的时刻迟早会到来:理想的诗歌在等待了很久之后,终于等来了理想的诗人,而理想的诗人也在等待中迎来了理想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