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细菌战衢州51407人遇难 金庸曾把同学送上衢江隔离船

17.06.2015  13:10

   前言: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富足平和的浙江,是中国抗日战争中沦陷时间最早、沦陷范围最广、战争创伤最深的省份。侵华日军曾悍然发动灭绝人性的细菌战,将第一枚炮弹投放在这片土地上,如今70多年过去了,流毒未除,记忆犹在。

  作为细菌战全国第一战场,从1939年到1945年,以731部队长官石井四郎为总指挥的日军细菌部队在浙江进行了不少于3次的大型细菌战,造成浙江省、江西省超过230多万人身染疫病,死亡人数超过65万人。

  今年恰逢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浙江在线远赴东北,寻找侵华日军细菌战源头,探究发动始末;再回归本土,关注浙江军民受到的伤害,关注对幸存受害者的治疗救助,还原历史真相,补上教科书里未能写全的部分。

  历史无法重来,未来可以开创。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我们要了解真相、铭记历史,我们要警示未来,维护和平,我们更要弘扬中华民族精神,弘扬浙江精神,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

衢州市区罗汉井5号的中庭,现在立着一块石碑。

   浙江在线衢州6月17日讯(浙江在线记者/胡昊 首席编辑/赵洁) 从1940年10月4日在衢州市区罗汉井5号黄家大院投下鼠疫杆菌开始,一直到1948年残留的细菌基本清除,侵华日军在衢州地区造成了历时8年的流行性疾病爆发和大流行。

  这8年间,衢州5县累计发病多达30余万人,死难的人数高达51407人,成为日军细菌战部队在浙江造成的最大伤害。

  当年停在衢江中心的隔离船也成了疫病防治的一种特殊手段。当代文学巨匠金庸就曾亲自把同学送上了这里的隔离船,并称“这是战争期间唯一自觉有点勇敢的事”。包括邱明轩、杨大方等对衢州细菌战深有研究的人士及其家属,也都曾被送上隔离船。

   带菌粮食投进有钱人家养鱼池里

  “与其空投细菌,莫如投下染菌媒介虫”

  现在的衢州市县西街,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两边的房屋多数都是这几年新造的,只是在外表上采用了仿古的式样,但罗汉井的房子,还是古旧的样子,尤其是罗汉井5号。

  “1940年10月4日早上,一架日本飞机从西面飞过来,在天上绕了两圈以后,就开始在这里投细菌。”吴建平是现在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市受害者协会的负责人,他也是当时受害者的家属,当时日军进攻衢州的时候,在他爷爷身上刺了7刀,家里还有几个亲戚,都是死于细菌战的。

  “1940年那会儿,罗汉井5号属于一个姓黄的有钱人家。当时房子的中间有一个池子,里面养着鱼。”吴建平告诉记者,最早一批带着鼠疫杆菌和跳蚤的麦粒、小米、棉花、黄豆等,就是投进了黄家大院,再从这里一路往南播撒,再经过西安门、下营街、水亭街、上营街、县西街后,撒到了美俗坊一带。据统计,当时在衢州播撒的鼠疫杆菌等细菌多达8公斤,相当于后来在宁波开明街播撒的4倍。

  现在的罗汉井5号,是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展览馆,在原来中庭水池的位置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九四零”,纪念细菌战发生的年份,而房屋其他的外部陈设,几乎都和当时一样。这个展览馆是年过八旬的杨大方老人,在2005年发起成立的。杨老在衢州很有名,他是细菌战真正的亲历者,在1997年,他还参加了细菌战中国受害者诉讼原告团。

  “就在那天下午,这个池子里的鱼就死了,当时的国民政府派来了人检查,发现好几个掉下来的纸包里面有跳蚤。”吴建平告诉记者,跳蚤是鼠疫杆菌最大的传染源之一。1941年2月,731部队负责人石井四郎在向关东军军医部长尾冢汇报的时候曾提出“与其空投细菌,莫如投下染菌媒介虫,例如跳蚤效果更佳”。

  不过,当时国民政府对空投物很慎重,中午11点派来了防疫人员检查,下午3点开始要求全城进行了大扫除。

  一时间,鼠疫并没有像日军期待的那样发生,在近年来对细菌战的调查过程中发现,当时731部队向关东军作战参谋吉桥戒三汇报的时候称:“对衢县(即现在的衢州)的霍乱菌攻击未成功,鼠疫攻击也许成功。”投放细菌的731部队航空班士兵松本正一也在回忆中提到,从杭州笕桥机场出发后,先后向衢县、鄞县(即现在的宁波)和金华投放细菌弹,“增田美保是飞行员,我是助手,井村是投弹手,衢县和鄞县我参加了,金华那次我没有参加”。

  潜伏了一个月以后,到1940年11月,衢县城区鼠疫爆发。罗汉井5号的女主人、40岁的黄廖氏是确诊第3个发病的,最早确认的吴士英和郑冬弟则住在柴家巷,两人都只有12岁。这3人先后在11月15日到17日之间死亡。

1942年8月,731部队“远征军”进入衢州。

   又是交通枢纽又有军用机场

  “日本对衢州的攻击就没有停过”

  除去失败的1939年细菌攻击绍兴,1940年对衢州、宁波等地的细菌攻击成了731部队成功实施细菌战的开始,尤其是衢州,三次遭受细菌攻击,成为浙江省受攻击次数最多的城市之一。

  为什么选择衢州?吴建平给记者说了这么几个方面。早在清代的《浙江通志》上,就对衢州有过很高的定位:“守两浙而不守衢州,是以浙与敌也;争两浙而不争衢州,是以命与敌也。”也就是说,浙江的防守,如果不守衢州,就相当于把整个浙江拱手送给敌人。在衢州的各种介绍资料中都提到,衢州是闽浙赣皖四省边际交通枢纽,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衢州还有个机场。这个机场始建于1933年,1937年杭州沦陷后,空军总指挥部就把衢州空军站当作了出击台湾和日本本岛的基地,杭州空军总站也改为衢州空军总站,兼管江西玉山机场。1939年6月,衢州机场成了东南战局的重心,不但周边有大批军队集结,汽油、配件等战略物资也都堆在机场。

  除了机场,途经衢州的浙赣铁路也是当时从杭州通往内陆的通道。浙赣铁路从杭州通往湖南株洲,是中国早期铁路干线之一,和沪杭铁路、湘黔铁路、贵昆铁路等构成中国中南部地区的一条东西向铁路干线,沿着这条铁路就能从江南直接进攻中国内陆,于是,也成了日军希望占领的主要目标。

  “战略位置特殊,加上可能对日本带来影响的衢州机场,还有可以进攻内陆的浙赣线铁路,日本对衢州的攻击就没有停过。”

当时美国“东京轰炸”后的飞行计划,chuchow就是衢州。

   带菌人群成为最大传染源

  “发现死老鼠,可以奖励500元”

  1940年10月4日的空中播撒鼠疫杆菌只是731部队在衢州细菌战的开始。到11月30日,衢州被省政府确定为鼠疫疫区,当年确诊人数有37人,死亡35人,死亡率高达95.4%。此后的一年,不断有人感染鼠疫杆菌死亡,仅仅在1941年一年,衢州城区、开化等地死亡的人数就超过了2200人,而那个时候,整个衢州城区的人口也就2万。

  第二次细菌战在美国的“东京轰炸”之后不久。根据这两年的调查发现,“浙赣战役”源自日本东京的军部大本营,目的“主要是击溃浙江方面之敌,摧毁其航空基地(指衢州、丽水、玉山等机场),粉碎敌(指美国)利用该地以轰炸帝国本土的企图”。1942年6月,衢州沦陷后,731部队受命在浙赣地区扩大细菌战攻击,要求对常山和江山,要把霍乱菌直接投进水井和粘在食品上,或者注入水果当中;对衢县和丽水,要把伤寒和副伤寒菌投入水井和粘在食品上,地面上则撒播鼠疫带菌跳蚤。

  一个月后,731部队和南京1644部队组成的“远征军”到达衢州,石井四郎亲临衢州,要求“以返回居民为目标,造成无人地带”。

  “一开始用轰炸,老百姓不是都逃开啦,然后等他们回来,把粘上细菌的食物留在这里,老百姓吃了以后一段时间,再进行轰炸,老百姓又逃开去,这样就把细菌散播到各个地方了。”吴建平说,当时日军还专门做了3000个烧饼,里面加了伤寒和副伤寒病菌,吃了会拉肚子的,分发给战俘营的战俘,再把他们放出去,让四散逃开的战俘去扩散细菌。

  “远征军”还扮成中国百姓的样子,到衢州各县区,播撒跳蚤和带有疫病的老鼠,到田边区播撒炭疽病毒,到水井里面投霍乱、伤寒等病毒。“所以当时衢县政府有政策,发现死老鼠,可以奖励500块,要是发现死老鼠不上报,就要罚款1000块。”吴建平说,对于炭疽这样的,就没有办法了,“很多人甚至是在抗战结束后感染上的”。

如今的罗汉井,还是保留着当年的格局和当年的房子 。

   用小船载着感染者到衢江上隔离

  “当时医疗条件下也算是一种创新了”

  尽管国民政府对疫病防治有过很多措施,但细菌传播速度和范围都大大超出了当时的控制能力,百姓死亡人数众多,1942年和1943年两年间,衢州地区15000多平民死于各种疫病。

  “我父亲当年在县城里修钟表,就是舍不得生意,又认为自己身体好,不会生病,就没有逃亡,留在了疫情已经开始蔓延的县城。”杨大方老人回忆当年的情况,依然会红起双眼。

  父亲杨惠凤的店距离疫区就只有300米,一开始还没什么事情,但到了第二年3月,父亲开始发烧,“满身红肿,6天不吃不喝,然后就去世了。当时年轻力壮的人,得了鼠疫一个星期都撑不过,老人和小孩一两天就死了”,杨老回忆说,当时县城的医院有外国医生,但确诊是鼠疫后,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父亲死后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父亲死后,杨老和母亲被强制隔离了半个月,家里的店被封了,祖母因悲伤过度也去世了,逃到乡下的叔叔,也因鼠疫而去世。

  “为了防止鼠疫扩散,衢州也有隔离区,但和宁波焚烧疫区不一样,衢州用的是另一种办法。”吴建平说,当时县政府把疫区的百姓集中起来,送到船上,船就停在衢江的中间,一日三餐有专门人划着船送过去,这样就把这些百姓和其他人接触的传播途径给断了,“这种方式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也算是一种创新了”。

  杨老和母亲当时就是在衢江上被隔离的。而和隔离船相关的更有名的人,可能就是当代文学巨匠金庸了。

  因为日军入侵,金庸辗转余杭、丽水等地念书,1940年那会儿,他正好在衢州第一中学念书。

  曾经写过《金庸传》的作家傅国涌向记者回忆了这么一件事,日军空投了鼠疫杆菌后,金庸的同学毛良楷染上鼠疫,全校学生、校工等立刻逃得干干净净,只有金庸与班主任老师把毛良楷送上了衢江的隔离船。事后多年,金庸在回忆时认为:“战争期间,唯一自觉有点勇敢的事就只这么一件。”

  邱明轩,被称为“衢州细菌战研究第一人”,他在一个月前遗憾过世,他生前也曾提到,堂叔邱希旺在动员病人进隔离所的过程中,突然高烧不退,三天后死去,被深埋在郊外,作为密切接触者,堂叔的家人也被统一安排在衢江的船上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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