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手艺》作者盐野米松:只要有匠人存在,我的笔就不会停下来
盐野米松
见到盐野米松,是在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就在几天前,历经4年策划、两年精心建造的美院民艺馆开馆,首场展览“天工开物——江南乡村工艺的世界”正在进行。站在隈研吾等更为大众所熟知的名家之中,盐野米松显得有些低调。
这位68岁的老人看起来比想象中健朗得多,粉色衬衫一点也不违和。他留着精神的短寸,随身背一个湖绿色运动背包,一双短粗拙实的手让人想起他笔下的手工艺人,质朴,却充满生命力。
早在中国文艺青年将“匠人”视为精神标签的五十多年前,这位老人,独自踏上寻访手工艺人之路,记录了一个又一个关于手艺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对现代日本人的生活理念产生了巨大影响。也正是他的《留住手艺》,自上世纪90年代被翻译到中国后,启发了中国年轻人对“匠人”的重新尊重与认识。
《留住手艺》这本书中,选取了10余位手工艺人的访谈,系统而忠实地呈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处境和惊喜美妙的作品。
这仅仅是盐野米松拜访过的手工艺人的冰山一角——数十年里,他在日本总共采访了1000多位手工艺人。今天,其中的一半已经去世了,有些手艺也因为后继无人而随之消失。
在《留住手艺》的序中,他写道:“我小的时候,街上有从事各种职业的人,有炼铁匠、染衣匠,也有伐木师、烧炭师,还有专门为盖房而铺基石的人。”
但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增长,这些人在城市中逐渐消失。
“我是怀着一颗憧憬和向往的心灵,观望过匠工们做活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也是为这些职业不复存在而深感遗憾的一代人的代表。出于这种感情,我用了不短的时间和多次机会,寻找走访了现存的一些匠工和他们的作坊。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视为生命的工具。我觉得我们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那是人类的一种生存方式。”盐野米松说。
他的文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唤起了许多日本年轻人对手工艺的关注和兴趣。
最著名的是大木匠西冈常一,这也是《留住手艺》中出现的第一位手艺人。
在日本,造宫殿的木匠被称为“大木匠”,西冈常一被称为“日本最后的大木匠”,为有1300年历史的奈良法隆寺(日本最古老的建筑)担任大木匠。作为专业的宫殿木匠,他们有自己的尊严,只为寺庙工作,即便穷得吃不上饭,也不建民宅。对他们而言,“不能为了金钱而放弃自己自尊”。
西冈常一对手艺的理解,代表着日本传统手工业对自然、行业的敬畏之心,“了解了木头的个性,再了解跟你一起工作的人的个性,你才是一个好的匠领”。
盐野米松采访了西冈常一11年,直到1995年西冈常一去世,又继续采访西冈常一唯一的弟子小川三夫。因为他的文字,每年有200多人想成为小川三夫的学徒,这比考上东京大学还要难。
但当年经过千挑百选当上学徒的年轻人,也已经有一半告别了手艺人的道路。“日本有很多年轻人看了我的书,发现原来还有这种民间传承的手艺人存在,于是萌发了到这些民间艺人手下去学习的想法。但真正进了师门,学的过程太痛苦,没有什么经济收入,还有一些人,来学的时候不了解其理念和内涵,只有对这些事的向往,觉得很酷,时间一长就会觉得痛苦,便离开了。”
比如,身为大木匠的学徒,刚开始,每天工作的内容就是先磨各种刃器。师傅会交给你一片刨花,你要将手里的刃器磨到能刨出同样的刨花才行。这,就是他们每日的功课。这样的修行期,是10年。
“亲眼见证这些东西的消失,当然还是会有些难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就像人总有一天要去世,记忆有一天总要消亡,不可逆转。但我在记录、创作这些文字的过程中感到喜悦,其实跟这些工匠的心情是一样的,只要有这些手工艺人的存在,我的笔就不会停下来。可能我用的笔比工匠用的钉子还要多,从这个角度来说,人家虽然尊称我一声作家,但我其实也是一个手工艺人。”盐野米松说。
来源:钱江晚报 作者:记者 林梢青 通讯员 付玉婷 编辑:郑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