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老炮儿》的世界之一 燃烧的《老炮儿》

    电影《老炮儿》上映11天，像男主角“六爷”一样，走出了一条不服输的逆袭曲线。截至2日，票房突破6亿元，兑现了“见人心”的承诺。尤为难得的是，它不仅以独有的精气神儿创造了中国电影市场2016年开年的第一个“神话”，还“点燃”了视角和观点各异、甚至针锋相对的电影评论热潮。

    冯小刚这回不执导筒，成了演员，还是男一号。但许是习惯使然，他一出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仿佛身后插着京剧武生的大旗，使人挪不开眼光，这是一种本事。而随着剧情进展，能让观众对这样一个其貌不扬、又一身“坏脾气”的角色能又爱又恨，是更深的本事。正是导演管虎节制的抒情与冯小刚不带斧凿痕迹的表演，成就了《老炮儿》的好看。

    “六爷”的旗帜，是他的“规矩”与“狭义”。无论在哪个国家、什么时代，都能找到。《摔角王》里固执地追逐着最后荣光的“大锤”米基·洛克，《老爷车》里远离所有亲人却对一个中国男孩敞开心扉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都是“六爷”似的人物——看起来与新世界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冥顽不化”，但他们在生命最后时刻绽放的光芒，可能会“点燃”许多人。

    《老炮儿》故事发生在冬天的北京。白雪皑皑掩盖不了胡同里的热闹喧嚣，伴随着大清早路边馅饼摊儿的叫卖声声，街坊四邻骑着自行车上班的铃声嚷嚷，大爷们你一句我一句问候“您吃了嘛”的喋喋不休，“六爷”的“规矩”也借着城管和小贩之间的“礼尚往来”，先跟观众打了个照面，问候您嘞。

    “老炮儿”在北京话中，专指提笼遛鸟、无所事事的老混混。严格来说，这是一部方言电影，许多在北方人听起来备感亲切的儿化音和俚语搭配，对于一部分南方观众来说，却成了观看的“门槛”。但，任何语言障碍都无法抵挡“六爷”所强调的规矩，如密集的鼓点扑面“砸”来，声声震耳。从对街边乞讨女孩的善意施舍、对群众围观跳楼的不忿谴责，再到与富二代“小飞”的数次交锋，“六爷”心里那杆“无规矩不成方圆”的秤，一直都在。规矩不在言说，不在教诲，而是行事前自己内心的尺度，只有秤平了，他才活得踏实。

    除了冯小刚、李易峰、吴亦凡构成的“紧张三角”，跟随电影游走北京城，你会发现几乎每个角落都站着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配角”：“六爷”身边的“话匣子”许晴，“闷三儿”张涵予和“灯罩儿”刘桦自不必说，这边梁天的标志性笑容还没收拢，那边的陶泽如已经习惯性地摆出了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一开头被“六爷”教训的城管是张译，日复一日守着胡同口的是管虎的父亲、90岁高龄的老戏骨管宗祥，宣告“六爷”病危的医生是江珊……可惜，给他们的镜头远不及“小鲜肉”们的脸部特写——虽然前者的眼角眉梢都是戏，更衬出后者的单薄青涩。日前《老炮儿》主创团队来杭州UME国际影城路演，吴亦凡粉丝的尖叫声几乎掀翻房顶，从这个角度说，“六爷”们的悲壮挽歌、英雄迟暮，戏里戏外都像是“天注定”，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不久前，徐皓峰用《师父》讲述了民国武林的规矩。“规矩”这个词，也是《老炮儿》的戏核，只不过凭他的“功夫”，只能住在祖辈留下来的小四合院里，向街坊借一根葱，吃邻居一碗饺子，徒有其表地维持一份“体面劲儿”，一旦面对下一代的叛逆和富二代的挑衅，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到影院买票时当日只剩两场，在VIP厅和普通厅的第一排之间选了后者——毕竟，在可以躺下来的皮沙发座椅上，看这样一部从片名到海报都很“血性”的电影，好像不太搭调。于是，两个多小时不得不一直仰着头，也因为角度问题，银幕上的人物都显得特别高大，尤其是那几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粗粝感，让人联想起那部经典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可不是嘛， 阳光灿烂、青春无畏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个演“马小军”的冯小刚老了，成了我们眼前“快奔六张儿”的老炮儿。

    最终，“六爷”与下一代们达成了和解，却不愿意轻易与时代妥协。当他拄着军刀在冰湖上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不顾一切地杀向野湖对岸，老炮儿体内不曾熄灭且积蓄已久的火花，在广袤苍凉的冰天雪地里迸发，映在身后那些赶来助威的当年的“胡同战友”的眼睛里，成就了一生中最壮烈的一次燃烧。其实在奔赴“野湖掐架”的路上，“六爷”已经“燃”过一次了——奋力踩着自行车的他与马路上狂奔的鸵鸟，看似在两条平行线上，却在银幕上交织出心心相惜的瞬间，成就了全片的神来之笔。

    都说人生如戏，戏是创作者的生命精华，也是看戏人的生命体悟。说轻了，看戏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说重了，也是审视自己的人生。生活中，我们总是很难理解父辈的感受，但有时通过银幕，却能拉近彼此距离。《老炮儿》中这些很“燃”的镜头，伴随着一声重过一声的鼓点配乐，一下一下地敲打在观众心上。如果可以配上台词，借用诗人痖弦的传记片中的一句解说再合适不过：“我们老了，但还没有老透/我们燃烧过，但还没有烧完的部分/把它烧透吧。”

    《老炮儿》得台湾金马影帝那晚，北京工体正上演《老炮儿》演唱会，冯小刚唱的是《爱的代价》：“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作为观众，我们大可不必厚此薄彼，也无需重弹“今不如昔”的老调。谁的成长，不用付出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