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了十年“两只狗”的狗弟弟 喜剧舞台下有颗悲剧内核
12月17日,上午十时,南山路138号,两日雨后的杭州,太阳有些力不从心地返工了,寥寥日光却足以慰藉缩手缩脚的人群。渴求阳光的树木仿佛每一个渴求好戏的观众,伴随演员,一路生长。
等待是值得的,我们终于等来刘晓晔开口谈心,听到的却是一记耳光——我什么也不懂。
大家熟知的刘晓晔是《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中狗弟弟旺财,是《希特勒的肚子》中的希特勒和卓别林、是《混小子狂欢节》里闹腾叛逆的坏孩子、《蛋》中的怪诞教授……
从2007年到2017年,整十年。刘晓晔、陈明昊、韩鹏翼、王印、吴洲凯,这么多演员演过《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唯独刘晓晔依然站在舞台上。
或许刘晓晔被大家公认为“喜剧”演员,但舞台下的他却有着一颗悲剧内核。
十年、二十年……
生命仿佛烙印着《等待戈多》的戏码。
“我是一只有理想、有抱负的狗。”
讲座一开始,刘晓晔便介绍道自己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人近不惑,万事皆空,他明晰此事才会讲到“大学刚毕业时,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艺术家,直到在戏剧的道路上越走越黑暗,我才觉得自己不懂戏剧艺术。”
如今,刘晓晔老师已是孟京辉戏剧工作室最元老级的优秀演员,他调侃自己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演员,早年的段奕宏、郝蕾、陈建斌早在影视圈风生水起,而自己依然守在这儿没火。
究其原因,其一是被孟京辉导演洗脑洗得比较深。最初入行时,孟京辉问过刘晓晔——如果你穷得一塌糊涂、一分钱都挣不着,你还愿意干戏剧吗?那时刘晓晔说:“用家里钱啊!”话虽如此,事儿却不能这么干。刘晓晔没倚着父母的力量,自己一股劲儿地坚持下去,给孟京辉导演做助理挣钱,在剧场什么活儿都干,熟悉每一个行当的操作,自己买菜做饭、为省钱打公用电话、掌握导演随时发火的“生理期”,他说自己从中得到了“受虐”的快乐。那个时代的热爱,纯粹得令人神往,扎根在剧场中,便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原因其二,刘晓晔说早年有些演员为了生活走了,为了成名走了……“我自己明知道这条道是错的,但是我特别愿意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一直坚持走下去。”所谓的“这条道”是什么?通向何处?并没有确切的指向。它更像是一种虚化的信念,每个人都该相信它所能带给你的力量,不断向上延伸。刘晓晔尝试过涉足电视剧,甚至网络节目,最终还是绕回戏剧舞台,守在戏剧与理想间,跟自己较真儿,跟观众较劲儿。
十年,流水的“来福”,铁打的“旺财”。刘晓晔熬走了三、四个狗哥哥“来福”,谈到最初的搭档陈明昊,刘晓晔说他是一部戏只能演三十场的演员,超过这个数就要去创作新戏,不在乎挣钱与否,必须要保持新鲜和干劲儿。相比陈明昊的“打游击”,刘晓晔更倾向于“死磕到底”,他说自己要创造一个中国话剧史上的奇迹,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话剧演员,能凭借一部话剧在舞台上演出十年,两千多场。《两只狗的生活意见》无疑已经达到了这个数字。
这不仅是刘晓晔个人的坚持,更是戏剧团队的凝聚。
“是狗都离不开骨头。”
讲到兴起时,刘晓晔问了在场观众一个问题:“你们一定看过不少的戏,但台上演员为什么这么演、这个角色为什么这样处理、这个地方为什么停顿,你们能明白就差这一秒钟的时间,我得练十年吗?”如今鲜少有人在极速时代去理解“执着”这件事情了,但我依然想说,这便是专业演员的工匠精神。
或许许多观众只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当作插科打诨的喜剧看待,甚至对于两位演员即兴的互动不以为然,但没人知道“两只狗”剧组每天都要练功。晓晔老师坦言,演员在台上的演出都是假的,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即兴。为了呈现最好最舒服的演出效果,台上的每个动作必须经过提前的训练设计,如果超出设计的范围,演出便会失控。为了和自己较真儿,刘晓晔三十四岁时重新找老师学习戏曲基本功,彻底钻进演员的实在功夫中进行训练。他说他很怀念梅兰芳那个时代的戏曲演员,观众就认那个味儿,欣赏的是演员本身的功夫和魅力。聚人气、有人情,实实在在地做表演艺术。
虽然刘晓晔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的导演系,至今却未以“导演”的身份创作戏剧。他说自己没有孟京辉导演那样的“尖酸刻薄”,同时他推崇的创作与观众并无关系。最新上演的《蛋》改编自布尔加科夫的小说《不祥的蛋》,这部戏酝酿的过程距离《希特勒的肚子》已有四年之久,在这四年中,晓晔老师在教育体制内观察、体验、修炼,想要表达的态度融进《蛋》中,成了鲜活的“老教授”,一出彻头彻尾的荒诞派悲剧。因为有所感触,才会情愿表达;因为攥有态度,才会沉心创作。
讲到有些观众质疑刘晓晔所演出戏剧的风格相似,晓晔老师像个怡然自得的厨子,笑言道——我翻来覆去就会这些了,要不用这个乐队,他们天天就得闲得蛋疼!立上招牌,店里总共四道菜,刘晓晔说自己就指着这几种口味。你来,我便以命抵命地演出;你不来,我也不能再换口味了。
正是把一种功夫磨到精,刘晓晔才能站在观众的目光中,十年。
“去面对这个世界给你们带来的一切。”
讲座开始和讲座结束,刘晓晔都撂下一句话:“其实我不懂戏剧艺术,艺术家都是天才,我不是。”在戏剧道路上,跌倒过再爬起来,反反复复的过程就像“两只狗”中的颠沛流离。
因为见得足够多,想得足够深,人才会有纵横比。戏剧这幅坐标系,刘晓晔举棋难下,他不肯说自己是个艺术家,只说自己一辈子都够不着、比不上。这是见识的悲观,更是自知的难处,刘晓晔说自己能够感觉到那些大师创作的灵感,知道大师为什么要这样创作,但他不是天才,说不出再多创新,能摸着祖宗留下的根儿就够了。
“当你知道自己确实不懂艺术的时候,你还要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装这个逼,特别悲伤。”晓晔老师这句真心话不仅逗乐了在场观众,也让观众产生了共鸣。对于天赋,上天从未做到公平可言。刘晓晔说到出演《空中花园谋杀案》的张弌铖就是个天才,不仅长得帅大个儿,皮肤白还健身,一张嘴不用演就行了,跟人家天才比,就想死。你累一辈子,可能也不行,但是天才不练就能达到。
既然绝对的公平无法存在,但戏剧依然以各种形式包容着每一种态度。尽管有些创作前人已阐述殆尽,生在此刻的我们,依然可以坚持在自己的热爱之中,和自己较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