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墅十姐妹 你们在哪里?
找齐“十姐妹”,现在说说轻松,当时并不容易。
我找到1999年的一篇报道,一个姐妹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刚开始,“二姐”劝她加入,她想这个女人每天“学雷锋学雷锋”挂在嘴上,“嘎背的”。后来看到“二姐”确确实实真心实意是要学雷锋。比如,每天出门,“二姐”都带一块抹布,从五楼下楼开始,一路擦着楼梯扶手下去。回家再从一楼一层一层擦到顶楼。后来姐妹凑齐见面一聊,才知道大部分人起初都和她一个想法,从一开始觉得“嘎背的”到后来受她感动才加进来。“二姐”这人,真心是把雷锋当成了偶像的,她要是听到人家讲学雷锋过时了,就很急,偏要证明给人家看看……
“湖墅十姐妹”一个月集中搞一次活动,和小区残疾人结对子、去儿童福利院看孩子、到社会福利院给老人唱越剧,刮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小广告)……做了好事从不留名,人家问就说是“湖墅十姐妹”,再问就说我是老几。
好事做多了,就传到报社记者耳朵里。记者一跟踪,“湖墅十姐妹”连续几天登上头条,杭州几乎所有报纸电台电视台都去采访过。1999年2月,《人民日报》登了一个整版,轰动全城。雷锋生前战友乔安山来杭,写过“向十位大姐学习”。抚顺雷锋纪念馆把“湖墅十姐妹”的报道永久收了进去……2003年3月5日,“学雷锋”运动40周年,浙江评了95个先进个人和集体,“湖墅十姐妹”是其中之一。
2003年3月5日这篇,是我最后一次能查到的关于“湖墅十姐妹”的新闻报道。然后,就没了。
在尉阿姨家,她告诉我,2004年到2008年,她是在严重心理疾病中熬过来的。这四年,她基本上家门也没迈出一步,大部分时间窝在床上,只有吃饭解手才下地。很长时间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后来是儿子硬把她推进了浴室,儿媳妇给她洗。
尉阿姨得的是抑郁症,偶然伴有躁狂症。2004到2008年这一次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作,却是最严重的一回。
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对抑郁症的根源也还没搞太清楚。专家说大致有三个方面:遗传(尉阿姨小外公就是38岁那年死于狂躁症发作);个性(尉阿姨虽人热心,但确实遇事爱钻牛角尖);应激事件(尉阿姨每次发病都有一个事情明显打击到她。我听了下,都是她认为的不公正待遇,因为年代久远无法核实,就不细讲了)。
37岁那年,尉阿姨第一次发病,整夜整夜失眠。
那时她住单位宿舍,半夜睡不着,爬起来转来转去。看到同事自行车忘了锁,吭哧吭哧搬到自己办公室。人家自行车锁了,她一看新的,怕偷,也吭哧吭哧搬了去。一次“夜游”,她发现总务科门没锁,大半夜把里面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搬到自己办公室,“保管”起来。
1997年,最后一次出院,尉阿姨办了病退回到杭州。后来几年情况还好,但2004年再次发病,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得多。
抑郁症重到一定程度,自杀倾向会非常强烈。尉阿姨说她好几次都走到了生死边缘。最终撑着她活下来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我是共产党员,党员怎么能自杀?”另一个是儿子。有一回,尉阿姨攒了60粒安眠药(她是医生知道这种药30粒吃下去肯定再也醒不过来),正好那些天儿子出差,她就想,再等几天等儿子回来吧,再见最后一面。儿子出差到家,一进门,尉阿姨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手里的药片撒了一地。
我没找到2004年后直接报道“湖墅十姐妹”的新闻,在“拱墅新闻网”看到了这么一条:曾在德胜社区担任居民委员会副主任的俞金花,退休后人退心不退,2011年度被评为拱墅区“社区热心人”,俞金花还曾被评为“湖墅十姐妹”……
俞金花,这个名字尉阿姨的记事本上有。老的“湖墅十姐妹”后来又吸收了公家推荐的十个女积极分子,俞阿姨就是新“湖墅十姐妹”之一。
我通过德胜社区,联系上俞阿姨。问到“湖墅十姐妹”和尉阿姨,俞阿姨说,她上一次见到“二姐”,还是十多年前。当时“二姐”已经发病有一段时间了。当时几个姐妹一起去她家看望,她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很憔悴。“我们就劝她‘不要老是睡,出去走走嘛’‘做人要开心一点’,‘每天想来想去想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我还联系到也是后来加入的“大姐”姜锡茹。姜阿姨84岁了,住珠儿潭社区。姜阿姨说,“二姐”是“十姐妹”里学雷锋最积极最热心的,“我们其他人都没她那么积极,她一病么,以后活动就搞不起来了。”
以前尉阿姨几次发病,时间都没2004到2008年这一次这么长,2007年她妹妹“三姐”因病去世,本来她好了一点的病,又加重了。
真正的转变发生在2008年。
尉阿姨说,是5·12汶川大地震把她“震醒了”,每天守着电视看十七八个小时,“眼泪都哭干了”(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当你的烦恼随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阳光已经射进阴郁的心中。”看来泪水倾泻确实对心理趋向明朗有帮助)。尉阿姨说,“人家埋地底下一百多小时还要活下去,我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活着?”
来源:都市快报 作者:记者 何欣 编辑:易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