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报道永嘉深山古村落
《浙江日报》2016年6月7日15版报道
藏在永嘉深山里的古村潘山—— 楠溪江源,敲门试问野人家 潘山村航拍图没到过永嘉潘山自然村,想像不出这里有多美。
在海拔500米的山间,一切都是那么古朴自然。满山的绿树,大片的梯田,清澈的泉水……在这里,居住的全是60岁以上的老人,看不见一个年轻人;在这里,仍然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山地古村落风貌,找不到一栋水泥砖房。
它藏在楠溪江源头,像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还未向世人揭开面纱。当地村民仍过着旧时的农耕生活。如果你偶然来到此地,一定会被它的原始生态美惊艳。
如今,村里正在浇筑通村水泥路。但村民们的心情很复杂,随着访客的到来,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村庄,还会朴实如初吗?
古村初迎外来客
鲜有一个村,让记者找得如此艰难。
潘山自然村,距永嘉县城90多公里,是碧莲镇大岙社区金益村海拔最高的一个自然村。车从上塘镇出发,走诸永高速从岩坦出口下,再由山路而上,共行驶约两个小时,方才抵达金益村。
“要想再往上去潘山,得换越野车。”村委会主任张高铃带我们坐上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天空开始下雨,狭窄崎岖的山路变得愈发泥泞难行。
“去年底,这条通村公路刚修建,还有一段路的水泥没来得及浇。”正听张高铃说话间,车开始猛烈摇晃,手机也没了信号。滂沱大雨中,依稀看见紧临车边就是悬崖,路边没有任何护栏,吓得人心里不禁一哆嗦。
“这就是条小土路,坑坑洼洼的,现在已平整了不少,路面也有4米多宽了,不过车辆交会还有点难。”沿着山路绕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在一个拐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像进入了一张明亮的水彩画。山间虽然下着雨,但天空在一片灰色中透出微微淡蓝,大团白雾缭绕在山间,人仿佛已爬到了云端。
绿色的梯田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像一个个精致的月牙笼在村庄周围。几十间黑瓦木质的房屋聚集在一起,掩映在绿树翠竹之中。
进村一段小路车无法驶入,只能停靠在梯田边,小黄花点缀两旁,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一行人穿过层层梯田,见到第一栋房屋的时候,院落里有几位村民正在吃饭,看到外来客,投来好奇的眼光。
“这里不太有外人来。”张高铃说,长期居住于此的村民仍然过着纯粹的农耕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肩挑手提脚走,与大自然相依相伴。房屋院落中有石磨、石臼、稻桶、织布机和农耕用具,在袅袅炊烟中恍若世外桃源。
我们的到来,似乎惊扰了这乡间的宁静。
一行人中,有从潘山村走出去的永嘉书法家叶晓锄。他介绍,30多年前的潘山村虽小,但农耕经济不错,门前的上百亩梯田让家里有充裕的粮食,小村庄里的汉子娶了不少大村庄的姑娘。“我妈就是附近潘坑社区的,嫁到了潘山村。”
叶晓锄说,潘坑社区与大岙社区分处潘山村东西两头,坐落在山脚下,与在山间的潘山村形成了一个“品”字,从前仅靠一条古道连通。“后来,大岙社区和潘坑社区之间修建了公路,山上的古道就慢慢荒废了。”
就这样,潘山村变成了山间的一颗“遗珠”,逐渐被外人遗忘。
绿野仙踪此处寻
雨渐渐小了,81岁的村民张圭贤坐在家门口。他身后的两层老屋已有170多年历史,青瓦石垒成的墙壁底部覆着一层青苔,木板搭成的门窗已褪去颜色,泛着苍白的光。
常年不和外人交流,村民们只会说一口家乡土话。在叶晓锄的翻译下,我们才能简单地沟通几句。潘山村共有40多户人家,见不到一栋水泥砖房。房屋均由石块和木头组成,依山势而建,高低错落,随境而形。
卵石村道曲折相连,矮墙短篱高低呼应。张高铃说,村里有13栋木结构老屋,都有近百年历史。而张圭贤和邻居们居住的那一栋,时间最久。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些木制结构还很牢固。”张高铃当村委主任已有6年,他说:“潘山村这么多年一直没变。从我有印象起,这里就没新建过一栋房子。”
除了百年老屋,潘山村还有很多古树。行走在村道上,随处可见成片绿树。山间一棵古树很是奇特,整棵树高大挺拔,树干却只有薄薄的一片。
“这是一棵六七百年的红豆杉,还顽强地活着呢。”叶晓锄说,村里的不少古树背后还有一个个传说故事。“听说从前村里住的都是姓潘的人家,出过一个进士,皇帝赏赐了一对红豆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姓潘的人全部迁走了,只有这对树留了下来。有一年其中一棵被大风刮倒了,村民用来造了房子,而另一棵则一直活到现在。”
说这里似绿野仙踪,一点都不为过。大量的植物、小动物与人类和谐相处,其乐融融。山间成片的钩栲树,引来了无数松鼠,秋天果实成熟的季节,板栗成了它们最爱的吃食。这些可爱调皮的小家伙,是村民家中的座上宾,村民们早已见怪不怪。
潘山村地处楠溪江源头,一道清流沿山涧而下。阡陌间时常冒出一股股清泉,从脚边穿过,甘洌纯净。
沿村道往下走约15分钟,能看见一条瀑布,名为坑下漈,像极了朱自清的散文《白水漈》中的场景:“有时闪着些须的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却又没有——只剩一片飞烟而已。从前有所谓‘雾縠’,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如此,全由于岩石中间突然空了一段;水到那里,无可凭依,凌虚飞下,便扯得又薄又细了。当那空处,最是奇迹。白光嬗为飞烟,已是影子;有时却连影子也不见……”
古树老屋清泉,带来凉爽的空气。难怪村民们说,在这里,酷夏时节都要盖棉被。
但留古朴在乡间
这里被大自然的绿色覆盖,安详宁静,只闻风声、水声、鸟鸣及轻微人语。
潘山村最多时住有村民250多位,时至今日,只剩10多位村民,全是60岁以上的老人,连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叶晓锄16岁离乡,家人随后也搬离,留下空荡荡的老屋。几年前,因年久失修,叶家老屋腐烂倒塌,让他心酸不已。
而张圭贤老两口住的房子已整体向西倾斜,门柱、窗框都是歪的。半个月前的一场暴雨,让南侧房屋坍塌了一大片,把老两口吓得不轻。
“祖屋必须要修了,还要把路建好。”去年,在叶晓锄和村民的发动下,路开始修了。“村民们自筹60多万元,加上政府补助的130多万元,建了3.6公里长的公路,现在已通车了,但还有1000多米长的水泥路没浇筑,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完工。”
去年底,潘山村通了自来水,装了有线电视。“以前早就想做这些事了,可惜没有足够的资金。”如今,叶晓锄和村民们的心愿正在逐步实现。
路通了,来村里的人也开始多了,这里的原生态几乎惊艳了所有来访者。同时,一丝愁云也笼上了叶晓锄的心田:“村庄还会简约淳朴吗?这块被人遗落的璞玉,究竟应该被雕琢成什么模样?我们心里都没底。”
村民们决定,公路修到村外戛然而止,与村庄保持200米的距离,让村子能够“自由呼吸”。“我们村就像一个小小的鸡蛋,壳不能破。”叶晓锄说,因此村民们有个共识,就是不破坏村庄原貌,修旧如旧,保持其原本的样子。
他的祖屋去年底刚修建完成,仍旧采取了原来的布局,包括整个房子的样式,同样的木制结构,还特意找了当地的3个老工匠,靠一斧一刨一凿还原了老屋。于他而言,山涧的瀑布,田间的农耕,与儿时伙伴在乡间小路上的追赶,都有着深深的眷恋。
“楠溪江边的很多古村落里,建起了欧式的乡间别墅,古建筑文化出现了断层,这是我们不愿看到的。”叶晓锄说,潘山村这种原汁原味的风貌,已经保持了几十年,假如新建一个钢筋水泥的房子,就破坏了整个村庄的协调。
村落需要发展,古屋也应传承。然而,如何开发和保护这座古朴的村庄,让它尽可能保持原样,是村民们面临的问题。
对此,金益村党支部书记张永设表示:“潘山村有古老的房屋及农耕生活,我们希望通过保护古村古建筑,维持乡土风貌,建设美丽乡村,吸引专业的团队来发展古村旅游,增加村民收入,让村庄焕发生机。”
临走时,叶晓锄指着周围的群山说,村庄四周有7个山峦,村民世代在此劳作。他们说,这7个山峦墩就是七星,夕阳西下,村民们扛起锄头,戴上草帽,赶着牛羊,在这“七星”间满载而归。
“一位藏在深闺的美丽少女,不谙世事,正等待盛妆出嫁,让更多人看见她的美。”叶晓锄说,村民们把自己的心愿化成一首诗,朴实而真切:“十里幽径林下通,璞玉浑金群山封。希求能工伸巧手,携入时代洪流中。”(本报记者 钱祎 县委报道组 黄伯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