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制造业陷转型焦虑 供给侧改革开对症良方
中新网杭州2月25日电(记者 徐小勇 李佳赟)新年期间,在日本、欧洲等地熙熙攘攘的海外购物大军中,不乏手持长长清单的中国游客身影。在一长串“购物清单”中,指甲钳、保温杯、电动牙刷、钢笔等一大批日用品赫然在列。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浙江诸多工厂库房内,此类产品铺满货架,有的甚至产能过剩、积压严重。
一份份“购物清单”折射的正是“中国制造”的尴尬和焦虑,也凸显了供给侧改革的迫切必要性。
诚然,以“薄利多销”为代表的传统制造路径正逐渐光环淡褪,无品牌、雷同性强、附加值低等“后遗症”正使传统制造业身陷囹圄。无论是“小家电王国”宁波慈溪,还是“民营经济发源地”温州,亦或是“五金城”永康,这些以“低、小、散”为特征的浙江传统块状经济正经历着一次关键的转型升级。
在供给侧改革提速的背景下,如何调转庞大的制造产业身躯实现奔跑跨越,这成为浙江这一民营经济大省挥之不去的产业命题。
深陷产能过剩泥沼企业步入“微利时代”
开车行驶在浙江境内的公路上,你会看到“欢迎来到织里中国童装城”、“中国水晶玻璃之都——浦江”、“浙江海宁皮革城”等广告牌在车窗外纷纷闪过,而广告牌的内容也可直接“解读”出浙江经济的一大特点——“一镇一品”、“一乡一业”。
作为传统制造业大省的浙江,几乎每个县区都有自己的特色产业,覆盖轻纺、皮鞋、经编、电器、打火机等行业。曾经,“浙江制造”以低成本优势快速占领全球市场,更以其“村村点火、户户冒烟”之势扬名海内外。
然而,近些年块状产业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转型升级压力。随着传统制造业逐渐进入“微利时代”,由产能过剩引发的“价格战”使“供给侧”更显紧迫。
随着沿海制造业的“廉价”特色与政策红利的消失,浙江制造企业越发真切地感受到了结构调整所带来的阵痛。曾闻名全国的“钮扣之都”、“拉链之乡”——温州永嘉桥头镇的迷茫踟蹰,正是这一趋势近乎残酷的现实写照。
从一度占据国内市场60%和国际市场80%的份额,到逐渐陷入“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尴尬境遇,如今桥头的钮扣拉链产业在桥头钮扣城总经理王其会看来,颇有几分“鸡肋”的味道。
“这一行门槛太低,如今孟加拉等国的钮扣产业正强势崛起,当年我们凭借低廉的价格从欧美国家手中抢占市场,现在这些全球新兴市场也正以同样的方式从我们手中‘带球过人’。”王其会说,制造业成本上升导致不少订单流向更为廉价的东南亚等国,对于小型传统企业来说,新的经济增长方式还没有到来,旧的路径依赖却正在失去。
一颗纽扣所面临的“焦虑症”,正是万千低成本制造商品共处的尴尬境遇。不仅民营经济最初萌芽的温州专业市场面临着转型阵痛,在滚滚而来的时代浪潮中,如宁波余姚塑料城这样的老牌市场也经历着后劲乏力的无奈。
余姚材料供应商张峰能明显感受到这股寒流,“成本越来越高,利润又在不断降低,传统塑料制品行业正步入‘微利时代’,若不时刻紧盯市场潮流,很可能会面临丢失客户的险境。”同张峰一样,许多企业主也在为低端塑料制品“红海”竞争的惨烈心急如焚。从昔日“人无我有、人有我廉”到今天的残酷变局,让“低小散”的塑料行业倍感压力。
如果说,永嘉、余姚的传统制造业面临的是成本比较优势的逐渐丧失,那么慈溪这样的小家电制造业基地,遭遇的还有产能过剩的打击。
慈溪是全国最大的小家电产业集聚区之一,但长久以来,不少作坊式的小型加工厂已习惯通过“低买高卖”、“模仿、山寨、低价”来抢占市场。于是,不计其数的模仿产品纷纷上马,留下了大干快上、盲目扩张的后遗症。
如今,面对越来越微薄的利润、以及越来越狭窄的市场空间,慈溪市经济和信息化局投资与科技科科长施光立坦言,互联网加速了世界市场的开放,无品牌、雷同性强、附加值低的产品将逐渐失去竞争优势。
在此般合围之势中,供给侧改革更显立意深重。“如今,传统经济区块都面临着转型升级的困境。”施光立说,但若不解决好品牌、技术、设计这几个核心的环节,产业的转型升级无从谈起。
“品牌短板”难享高端之利结构调整初现曙光
无疑,浙江是一个充分流淌着商贸DNA的省份。20多年前,搭起棚子、白手起家的浙江人成为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创业先锋。但由于资金有限、技术简单,这些开拓者自然地将塑料制品、纺织、眼镜、阀门等加工装配业作为最初的创业选择。这种产业先天发展的“不足之症”也制约了后期的转型升级,供给侧改革的号角已然吹响。
浙江诸暨大唐镇被称为“世界袜都”,年产袜子占全世界70%以上,相当于每年要为世界上每人生产4双袜子。然而,当这些“大唐制造”的袜子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商场、超市时,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出生地”。
长期为国外品牌做“贴牌”的慈溪本土企业“卓力电器”对此也深有感触。该公司营销副总经理邓彬烁感叹,当公司带着一款自主研发的熨烫机到上海进行路演时,有很多意向顾客问起熨烫机的品牌和产地。“我当时心想,这款产品并非国外制造,而是本土自主研发的,于是我自豪地回答产品产地在宁波慈溪,但没想到,这笔生意却因此‘黄’了。”邓彬烁叹道。
长期的贴牌代工,使不少有技术的企业遭遇“品牌之殇”,此前由“日本马桶盖杭州制造事件”引发的热议,也在折射浙江传统制造经济的痛点。如今,随着环境、资源不断触及“天花板”,外需持续低迷,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外转移……野蛮生长的“无品牌巨人”,在“寒冬期”显得身形消瘦。
“品牌之殇”实则是自主创新“缺失之痛”。没有技术、设计、人才这几个核心的环节,传统制造企业只能在贴牌的“泥淖”中挣扎迷失,供给侧改革也就无从谈起。
浙江义乌圣诞用品行业协会秘书长陈金林曾表示,传统的“中国制造”不能再仅仅依靠低廉的价格取胜,而需要转向重视知识产权、创新设计和品牌建设。海关数据显示,我国已成为世界最大的圣诞用品制造地。但风光的数据背后,仿冒与同质化倾向严重,品牌缺乏竞争力。“一件出口报价2美元的圣诞服饰,到了美国亚马逊却要买20多美元,没有品牌就没有议价能力。”陈金林说。
浙江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冯刚表示,浙江的部分制造企业仍然停留在产业链的最低端,缺乏核心技术和自主品牌的企业,利润微薄不说,还将面临“大浪淘沙”的市场冲击。
深谙市场规律的企业家们知晓,居于“微笑曲线”中间,依靠制造加工赚取微薄的利润是一条看得见尽头的“死路”,而推动结构优化的“供给侧改革之路”则展露出迷人的曙光。
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战场”中,父亲是慈溪知名企业主的“创二代”余雪辉,就走出了一条不同于父辈的道路。他通过研发智造,在模仿、贴牌的主战场外,悄悄开辟出一片“新大陆”。
2015年年初,被“价格战”深深刺痛的余雪辉与国内顶尖的模具制造商、市场调研机构、营销公司合作,共同打造了一款在卫生间集取暖、除臭、除湿、人机交互等多功能于一体的智能机器人,其中光工业设计费一项就达50万元。
“以前做的产品设计费用最多不超过五万元,对我们来说,这种摆脱模仿和微利的新模式是生产经营理念的颠覆。虽然产品目前还未投入市场,但我对它的未来很有信心。”余雪辉说道。
供给侧改革的“浙江力度”转型升级“纵深推进”
从盲目跟风投产到自主研发的探索,余雪辉的转型之路也正凸显供给侧改革的迫切性和“路线图”。
在产业结构进行深度调整的当下,必须从供给侧改革着力,迅速淘汰落后产能,同时鼓励研发投入,支持创新,推动中国制造的加速升级。而作为传统制造业大省,浙江一直在尝试摆脱粗放型的经济增长模式,以打造浙江经济“升级版”。
2015年以来,浙江工业坚定不移打好转型升级“组合拳”。浙江省先后出台“四换三名”相关专项政策10多件,省级财政共统筹安排5亿多元资金支持“四换三名”,不断深化“腾笼换鸟”、“机器换人”、“空间换地”、“电商换市”和“三名”工程,结构优化成效明显。
走进方太、欧琳等企业生产车间,你会看到“机器”已渗透到诸多生产环节。一道道复杂工序现在已被机器所取代,如今只需一人操作机器,产量就可抵之前的四五名工人。诸多制造企业在产业规模扩大的基础上,以“机器红利”替代过去的“人口红利”,找到了降低成本、提质增效的转型升级突破口,打造品牌和专利技术也成为其顺势而为的选择。
如今,在供给侧改革不断加速的背景下,供给侧改革的“浙江思路”,或将为浙江经济带来新的发展动力。2016浙江省两会期间,浙江省长李强指出,2016年浙江将加快“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相关改革,建立健全优胜劣汰机制,对“僵尸企业”通过兼并重组、债务重组乃至破产清算实现市场出清,继续关停落后产能、整治“低小散”。同时浙江将制定实施企业减负三年行动计划,切实降低实体经济企业成本。
温州市委书记徐立毅在今年浙江省两会期间表示,“我们考虑推出一些实打实的举措,解决一些实体经济发展中的实际问题,我们的目标是加快实现温州产品从中低端转向中高端,企业从小而多转向精而强,方式从单纯制造转向制造服务,动力从成本控制转向创新驱动。”
除了淘汰落后产能,部分生产企业也开始利用互联网调整自己的生产结构。一批慈溪制造业企业早已蠢蠢欲动,开始快速抱团“触网”,试图找回昔日的活力。2015年5月13日凌晨,淘宝网首页被一批打上“中国质造”标签的慈溪小家电承包了,29个精心挑选的慈溪家电品牌集体上线。这些品牌全部来自专为国外知名企业做贴牌生产的厂商,而这次它们都打出了企业自主品牌。
而为了替慈溪家电“吆喝”,慈溪市长施惠芳更成为“代言人”,在慈溪家电产业带主页上宣言:“慈溪作为中国重要的家电产业集群区,拥有一大批高性价比的好家电,如今站在‘互联网+’的风口上,以自主品牌的新姿态迎战市场。”
随着供给侧改革“号角”在浙江土地上吹响,智造创新正成为浙江产业转型的新引擎,赋予这片土地磅礴的生机和活力。
宁波大学商学院院长熊德平认为,制造企业必须要有强大的创新能力与技术投入。如果一个企业能够实现从设计、制造等整个产业链的升级,那么它与其他企业的竞争,就不再是一件产品的竞争,也不局限于成本之间的较量。
若要让浙江智造经济“长袖善舞”,浙江大学副校长罗卫东认为,政府应真正为企业创造良好的产业环境,其中包括产业心理环境与文化环境,能让浙江企业家愿意静下心来用“工匠精神”做产业、做实业;同时政府需要把政策平台做好,培养过程中并非由政府手把手教授,而是政府通过立法等有效办法,将浙江企业家的创业环境、发展环境普惠化、稳定化,尽量少做一些选择性干预的事情,给产业生长调整留下一些空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