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汉寿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清除杨树纪实

被推迟的晚餐

从西洞庭湖巡查完毕下船，赶到县城还要半小时车程。

“恢清市长，是先吃饭，还是……”

作为湖南省常德市汉寿县委书记，杨昶礼貌性地征询常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陈恢清的意见。

“先开会。”

“好。”

于是，载着常德市4位副市长以及市监察局局长、市林业局局长、市环保局局长一行10多人的中巴车径直驶向会场。

……

“各位对不起，晚餐推迟了3个钟头。主要是对杨树的砍伐进度很不满意。”陈恢清一开口便以严肃的口吻说道，“同志们，这不是个经济问题，而是个政治站位的问题。党中央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那不是一句空话……不管出现什么困难，汉寿县委、县政府一定要按照省委在全省洞庭湖区五级干部电视电话会议上的指示精神，务必在11月底把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的杨树全部砍完，如期完成中央环保第六督察组交办的任务。如果有哪个党政干部胆敢在背后阻挠，一定严惩不贷!”

“好的，我们坚决按时完成清理任务!”杨昶代表县委、县政府表明了态度。

——这是11月7日下午发生在湖南省汉寿县的一幕。

咬定黒杨不放松

中央开展环保督查以来，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梅碧球深知自然保护区核心区近6万亩杨树肯定是要清除的。从2016年初至今已砍掉了8000多亩，但因为没有采伐限额、加上绝大部分杨树已抵押贷款等诸多原因，清除速度一直进展缓慢。

10月下旬，常德市林业局局长关键锋再次来到西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看到每天只能砍掉200多亩格外焦急，在给分管林业的副市长当面汇报后，回到机关便作出了两个决定：除了充实由他挂帅、所有局领导和主要业务科室负责人组成的杨树清理领导小组外，一是成立现场督导组，从10月30日起，由一名局领导轮流带队、抽调4-5名精干人员进驻西洞庭湖管理局，对杨树的清理工作进行协调、服务、指导、督办，核心区杨树不清理完、省里不验收合格，现场督导组不撤回;二是成立后勤保障组，调度专项资金确保清理现场人员、物资的供应到位，确保12月30日前核心区杨树全部清理完毕。

在11月2日的常德市政府常务会议和11月3日召开的市委常委会议上，关键锋再次分别汇报了西洞庭湖杨树清除需要加大督办力度的问题。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常德市突出环境问题整改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市委书记周德睿安排由常务副市长带队，分管环保、林业、公安的3个副市长于11月7日专程到汉寿县对杨树清理工作进行现场督办。

湖区的杨树情结

曾几何时，浩浩荡荡的八百里洞庭湖沙鸥翔集、锦鳞游泳，静影沉壁、渔歌互答，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20世纪50年代以来，围湖造田、筑堤建坝、挖沙取土，人们向大自然过度地索取行为把横无际涯、长烟一空的洞庭湖弄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靠水吃水的湖区人无意中发现欧美黒杨在湖区具有强劲的生命力，不仅绿了湖州，而且还能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于是，从零星、简单的小面积植杨到大面积的工程抬垄造林，冬季在湖区栽植杨树俨然已成为湖区人林业生产的主旋律。

特别是在2002年之后的3年里，常德市把发展百万亩杨树作为“五个百万亩”工程之一纳入了农村经济工作的主要考核指标，这极大地激发了汉寿县湖区杨树种植的积极性。“苦战两个半月、发展三十万亩”等醒目的标语曾挂满大堤小港。

然而，时至今日，已物是人非，曾给45万亩保护区周边老百姓带来实惠的近12万亩黒杨要从此告别人们的视野，人们一时难以接受，更何况曾以杨树为荣、为傲的汉寿林业人呢?“中国黒杨之乡”的金子招牌还曾名扬全国啊!

再说，当年是政府号召栽植，现在又要求无条件砍掉，“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不少政府官员这样担心。

还有，除了近一半的杨树还没有到砍伐期，更主要是大多数业主对林权进行了流转，并在银行进行了抵押贷款，要真砍了，政府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至此，当湖区人头一次听说自然保护区杨树不论大小、成林与否全部都要分期分批砍掉时，上上下下除了大大小小的担心，还真有依依不舍的情愫。

一场攻坚战

欧美黒杨，的确为湖区人民的发家致富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事物往往物极必反。正因为核心区杨树的大面积种植，作为外来物种，它的副作用也慢慢表现出来：抬垄造林，虽然有利于杨树的生长，但抬垄留下的无数条沟壑切断了湖水的自然流动，切断了鱼类畅游的通道;另外，大片大片的杨树，不仅侵占了越冬候鸟的栖息地，也大大缩短了候鸟起飞、降落的滑行空间和距离;再者，发达的杨树根系，不仅吸水能力特强，而且它极大地破坏了原生态水生植被的生长环境，而原生态环境，恰恰是候鸟厚爱洞庭、按时南来北往的必然条件之一。西洞庭湖作为国际重要湿地，作为东亚候鸟迁徙的主要停歇、栖息地，此时核心区的杨树的确已“生不逢时”。特别是三峡大坝建成运营以来，随着水位的不断下降，洞庭湖的生态环境、候鸟及鱼类的生存环境面临巨大挑战，也引起了国际国内专家、学者以及社会的广泛关注。

而这些渐进式、专业性极强的变化，往往难以让专业外的人很快认知。所以，洞庭湖自然保护区核心区清理杨树尽管在专业人士、环保人士中早有呼吁和共识，但真要彻底清除杨树，的确要有壮士断腕的魄力和勇气。

“11月30日前，务必把核心区的杨树全部清除掉!县委成立前线指挥部，由我担任政委，县长担任指挥长，从11月10日起，由6名县级领导带队的6个分指挥部和5个专项小组全部进驻西洞庭湖管理局，现场挂图作战。”

11月9日下午，在汉寿县委、县政府召开的杨树专项整治动员大会上，县委书记杨昶发出了战前动员令。

实际上，10月下旬，湖南省委书记杜家毫视察西洞庭湖后，汉寿县委、县政府就杨树砍伐可能引发的种种问题进行了反复讨论，甚至从省城长沙请来律师就可能面临的法律问题进行咨询。

但无论怎样，结论归结到一条：排除一切困难，按时完成杨树砍伐任务。否则，中央对祁连山自然保护区遭到破坏的严肃处理就是一面镜子。

于是，“奋战20天，杨树清理完”等标语出现在汉寿的大堤小港。

提前告捷

11月17日，湖南省林业厅党组成员、总工程师桂小杰专程来到西洞庭湖管理局现场督导杨树清理工作。

当湖南省林业厅领导深入杨树砍伐现场、听取西洞庭湖管理局和市县林业局的汇报后，充分肯定了常德市的杨树清理工作行动快、效果好，称赞一些做法和经验值得推广。

在这场清除杨树的攻坚中，由于汉寿县委书记杨昶亲自挂帅和现场坐镇调度，到11月25日为止，共出动劳力11000多人次、机械 3200多台班，把核心区5.08万亩杨树全部砍伐放倒。这比湖南省委、省政府规定的清除时间提前了36天。

这是一场充满智慧的战役：因为绝大部分杨树的林权进行了无数次的流转，而要追根溯源需要一定的时间和极大的工作量。

这是一次法与理的碰撞：因为220份外洲滩承包的绝大部分合同还没有到期，承包户不得不忍痛割爱。

这也是一次法与情的考验：就因为近一半的杨树还没有到采伐期，其经济损失对业主来说显而易见。

但这更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分水岭：为了湿地生态、为了给在湿地生长的动植物提供一个舒适宽松的生存环境，人类必须作出必要的牺牲!

而勤劳质朴的汉寿人民在这场生态环境保卫战中理性地选择了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