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州昆剧传习所:存世二十载 扶危继绝传清音
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于1921年。昆曲是我国的古老剧种,起源于元末明初,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从明天启元年到清康熙末年,这百年间为极盛时期;清代中叶以后,昆曲逐渐由盛而衰;到清代后期,昆曲班社大量减少,在苏州、上海仅存大雅、全福等几个班社;辛亥革命之后,连全福班也难以维持。至上世纪20年代,盛行一时的昆曲面临着消亡、失传的危机。老苏州昆剧传习所就是在昆曲艺术处于衰落颓败的情况下创办的,它存世20年左右(1982年,苏州恢复重建昆剧传习所),发挥了扶危继绝的作用。
不久前,笔者曾专程寻访了苏州昆剧传习所的旧址,它坐落于桃花坞西大营门五亩园。桃花坞是苏州著名的文化街区,这里有明代才子唐伯虎的旧宅,有桃花坞年画作坊。在桃花坞西大营门的北端,笔者找到了苏州昆剧传习所的旧址。它外面是一座粉墙黛瓦的民居,门楣由昆剧大师俞振飞手书砖刻的“昆剧传习所”字样。走过门厅,迎面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天井,天井的南面竖立着传习所创办人张紫东和穆藕初的半身铜像。
旧址是几年前苏州市政府斥巨资按原貌修复的。天井之北,是前厅和后厅,均为坐北朝南。两座厅堂都保持原有建筑的形制,皆为四架梁、双坡式屋顶,上有哺鸡脊,厅内地面上铺有方砖。门窗是书条式长窗,万字挂落,一派苏式建筑的传统风貌。后厅北面原有空地,现在成为一个极具江南私家园林韵味的后花园。花园中心是一个荷花池,池北有水榭,可拆卸的木窗、木栏让水榭成为一个舞台。观众坐在池南的抱轩中即可观看舞台上的演出。现在,这里也是昆曲爱好者进行活动的“昆曲会所”。
那天笔者在后厅,看到一位年轻的女演员正在排演《牡丹亭》的片段,伴着笛声,一曲“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把笔者带回到20年代的岁月,当年“传字辈”学员在这里拍曲、学戏的情景仿佛浮现在笔者的眼前,昆剧传习所的传奇经历又萦绕在笔者的脑海里。
为了能让昆曲这一古老的艺术得以传承下去,1921年8月,苏州的有识之士和昆曲爱好者贝晋眉、张紫东、徐镜清等发起,并得到上海实业家穆藕初等的支持,在苏州桃花坞集资创办了苏州昆剧传习所。传习所由苏州道和曲社的曲友孙咏雩为所长,教师都是昆曲名班全福班后期的艺人,有沈月泉、沈斌泉等,并设文化课。第一次招生20余人,学员都是十三四岁的贫苦子弟,其后又招了一些。这批学员就是“传字辈”。传习所规定学戏三年,帮演两年,五年满师。学习期间,学员们曾多次在苏州、上海、杭州三地实习演出。
1926年,传字辈学员满师,满师前应邀到上海新世界游乐场演出,不久北伐战争打响,上海不少戏院停业,1927年传字辈结业,学生约48人。他们随即组班成立“新乐府”,进入笑舞台演出,其全称为“笑舞台新乐府昆戏院”。这是沪上自全福班停锣后,重新出现的专业昆曲班社。该班阵容强大,剧目丰富,反响很好。顾传玠、朱传茗、张传芳一生二旦走红成名,一时知音咸集。
1931年6月,新乐府因内部纠纷等原因而散班。新乐府解体后,传字辈的部分演员又在苏州组织起合股的“共和班”性质的戏班,取名“仙霓社”,最多时社员有30余人,由郑传鉴、倪传钺主持社务。仙霓社在上海大世界、小世界等处演出,除了传统折子戏外,还努力排演《一捧雪》、《描金凤》等新戏。然而,当时正值抗日战争前夕,社会动荡,观众寥落。1937年抗战爆发,战火燃至上海,仙霓社在小东门福安游艺场演出,忽遭日寇飞机轰炸,戏箱全部化为灰烬。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仙霓社即告散尽。传字辈的演员各奔东西,有的甚至在上海街头冻饿而死。
据传字辈老艺人倪传钺老师说,当时传字辈学员会戏500余出,通过传习所的创办,抢救系统地保存了传统昆曲表演艺术和演唱艺术的精华。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传习所的老师基本上都是著名昆班全福班中的名角和各行台柱,主教老师沈月泉是全福班的鼎角,有“小生全才”之称,人们都尊称他为“大先生”。其他如沈斌泉、陆寿卿、许金彩、高涉云、蔡菊生等都是能戏很多、身怀绝技的高手。此外,传习所还要求学员学文化、学音韵、学武术。通过传习所的教学以及其后的演出实践,培养出一大批昆曲的优秀人才。传习所结业时有学员48人,其中有顾传玠、周传瑛等。
新中国成立后,古老的昆曲艺术枯木逢春。传字辈艺人大多流落在江浙沪一带,这三地的人民政府及时安置了他们。在新的历史时期,传字辈又成为复兴、继承昆曲艺术的中坚力量。他们恢复演出传统的昆曲剧目和整理改编的剧目,还举行会演。1956年,浙江国风昆苏剧团改编演出了《十五贯》,此剧轰动了全国,被誉为“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
他们在培养昆曲艺术的接班人方面,更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就上海来说,1955年上海市戏曲学校成立,举办第一届昆剧班,由朱传茗、沈传芷、张传芳等11位传字辈艺人担任教师。第一届昆剧班(后称昆大班),学员50余名,8年制,培养出了一批优秀昆剧人才,如蔡正仁、华文漪、岳美缇、计镇华等。这批学生由传字辈艺人精心传授了300来出折子戏,给他们打下了深厚的传统基础。这一批演员扮相俊美、嗓子好、基本功扎实,而且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和创造能力,后来成为活跃在昆剧舞台上的精英。
传字辈承上启下的风气还产生了连锁反应,昆大班、昆二班的艺术家又接过接力棒,担负起培养年轻一代的任务。粉碎“四人帮”后,上海戏校相继办了昆三班、昆四班、昆五班,培养出了张军、沈昳丽等一批新秀,昆曲艺术后继有人。
笔者从昆剧传习所出来,走在苏州古城特有的幽深的小巷里,不禁感慨万千。如今,昆曲已是世界级的文化遗产。笔者想到,如果没有苏州昆剧传习所的扶危继绝,很难想象昆曲这一国宝能够较为完好地保存至今,苏州昆剧传习所的历史功绩不可遗忘,他们对非遗如何抢救、保存、传承和发展提供的宝贵经验,更值得我们借鉴和珍视。
(作者系上海艺术研究所研究员、上海市非遗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