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平庸生活
“人生中真正重要的,唯有我们最终记住的一切。”
20世纪的文学遗珠,美国当代小说大师詹姆斯·索特关于爱、婚姻与自由的经典之作《光年》,1975年首版。
这一年,《光年》中文版的译者孔亚雷,恰恰出生。
“我感受到我与《光年》有一种缘分。不光因为我和芮德娜的屋子是如此相似,还因为我和这本书出生于同一年。当我在长江边上的小镇出生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想到42年后,我会翻译这本书。”孔亚雷说。
9月1日下午两点半,钱江晚报、理想国、晓风书屋一同举办了关于小说《光年》的读书会,孔亚雷到场为各位读者分享、讲述在翻译这本传奇著作时收获的经验与见解。
越伟大的作品“切面”越多
优秀的文学都能被多重阐释
孔亚雷,小说家、翻译家,著有长篇小说《不失者》、短篇小说集《火山旅馆》等,译有保罗·奥斯特长篇小说《幻影书》、莱昂纳德·科恩诗文集《渴望之书》、杰夫·戴尔《然而,很美:爵士乐之书》等。
眼前的他,身材瘦削,穿着朴素。正如不少读者了解到的那样,他隐居在莫干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
他租了栋老房子:房子不大,有个宽敞明亮的庭院,被茶园、群山和湖水环绕。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翻译《光年》。
译作后记中,他说到:“我想芮德娜也会喜欢这里。事实上,这里似乎跟《光年》中她的房子遥相呼应。它们都在水边,都是乡村老宅,都有书籍、音乐、花园、孩子的身影。”
“《光年》这本书表面上看在讲婚姻,但我却觉得不止这一种解读方式。”孔亚雷觉得,正是阐述的可能性,成就了《光年》成为一部伟大的、永恒的作品。“越伟大的小说切面越多,就像切割完美的钻石一样。”
“博尔赫斯曾经评价过王尔德的书,说像是写于今天早上。索特的作品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他的好是脱离时代的好。”
《光年》在出版时候的时候并没有收到美国文学界的重视,只卖出几千册。而随着时间流逝,这本书的地位越来越高。“索特是作家的作家。他是值得作家去学习写作的,他的作品超越时代。”孔亚雷说。
孔亚雷笑称,“作家的作家”往往暗示的是那些写得特别好、卖得特别差的作者。而索特,正如纽约客所调侃的那样,可以说是作家的作家的作家了。“时间证明一切。索特的作品是给最精英的读者的,很多伟大的作家都曾经表示《光年》是我一生中一定要读的书。”
“索特的小说实际上可以有很多种视角去观看。你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去读它,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从青年角色到老年角色,你会有不同的带入,并会发现里面每一个角色都会和你在不同时刻产生回音。”
女主是慢生活的先驱者
不能放任自己被当下裹挟
那么,是什么成就了索特的作品?有人说,是他对时代的忽略。
索特小说中的人物往往过着孤立于大世界背景的生活,他们侧身躲过了时代沸腾的浪潮,选择去过一种现实之外的优雅生活。就如《光年》的女主一样,她的青年时代在美国最激进的六七十年代度过,而书中却好像忽略了这一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
“《光年》像是中产阶级版本的《瓦尔登湖》。”孔亚雷这样总结。《光年》中的人物似乎时常谈论的是某种巴洛克式的、死去的艺术与趣味,他们对这个时代更多选择的是一种逃离的态度。
“很多人会说,对现在的时代要有参与、直面、批评的态度。而我只想和索特的人物那样,去过滤这个时代,我们不能放任自己被当下裹挟。”孔亚雷对当下一些流行文化深恶痛绝,在他看来,时下流行的清宫戏、短视频,更像是生活的麻醉药。而一个清醒、独立的人,更应该从这种娱乐至死中脱离出来,去寻找自己的精神自由。
“不要让当下的非永恒去割裂你的人生。”他这样告诫读者。
孔亚雷觉得,书中的芮德娜就是某种慢生活的先驱者,她把生活的本质从表层中剥离出来,去过好那些最日常、最纯真的生活:音乐、阅读、开酒、烹饪……
“其实《光年》里有特别多芮德娜对生活的看法。她和闺蜜去购买昂贵的葡萄酒杯,闺蜜问她,你不怕摔坏这个杯子吗?瑞德娜回答,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平庸生活。”
正如孔亚雷在后记中说的:“显然,这里的‘平庸生活’并非指日常生活本身,而是指一种生活态度。芮德娜所恐惧的(以及她所厌恶和抛弃的),是以庸常而缺乏想象力的方式去对待生活,是怯懦或麻木地陷于那些平常而庸俗的外在规则中无法自拔——从而看不见生活本身所蕴涵的奇迹般的美。”
文学能够打破平庸
阅读是上天给予的最美好技能
在读书会的现场,“平庸”这个词被频繁提起。一个姑娘问道,“平庸和平常生活有什么区别呢?”
孔亚雷觉得,不去菜场的人,更可能过上平庸人生。“在我看来,对日常生活在意,会为家人买菜、做饭,这样的人会更本质。而过于看重外在的表现形式,很可能意味着个人的软弱和平庸。”
“芮德娜有很强的自我教育意识,她一直把自己的人生当作艺术品来过。”而在《光年》里,芮德娜一直坚持着阅读的习惯,像是一种对自我的打磨与修行。而孔亚雷觉得,爱看书的人,一定会更有能力打破生活的怪圈和僵局,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
“文学是上天赐予我们最美好的东西。文学的表达是如此的单一,白纸黑字,你不去和这些文字产生阅读的关系,他们就是死的。而当你去读它们,会发现里面的世界是如此宽阔。”孔亚雷对文学充满着敬畏,在他眼里,书本比有音乐、画面、演员的电影更纯粹、伟大。
“现在的我们,已经被情节宠坏了。这个时代教唆我们去做容易的事情——饿了点外卖、买东西叫快递。获取故事的途径,我们也更倾向于依赖影像。像《光年》这样缓慢而精致的作品,在我们的时代显得如此古典,因为我们早就习惯了影像的简单化和快速,放弃了阅读的习惯。”
在他眼里,这个时代的可恶之处,在于它正在抹销人的自我,让人失去阅读的技能,最终在碎片化信息的黑暗森林里失去方向;而持久良好的阅读习惯,则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完整。
“如今你已经不会听到有人叫你去阅读托尔斯泰了,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