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六市奶农调查： 一斤奶卖不过一瓶矿泉水

　　■奶业困局聚焦
　　“奶荒”的报道言犹在耳,“过剩”的消息再次传来。
　　去年以来,奶源供需形势骤然变化,牛奶价格日益回落,“卖奶难”问题突出。有的奶农直言奶牛养一天赔一天,有的养殖场需要卖牛以周转资金,有的地方存在奶厂违约拒收现象。
　　时隔几年问题重现,是否是一个难以避免的轮回规律?相较之前的奶业困局,此次危机有何独特原因?奶价升高必落的“过山车”谜题如何破解?在经济新常态之下,面对纷繁复杂的现象,厘清这些问题很有必要。为此,从1月9日起,本报6路记者在6市展开调查,形成这组报道,以推动本轮奶业困境的解决,更期待一个长效机制的建立。
　　◆农业部督导解决“卖奶难”
　　据新华社北京电　受多种因素影响,近期一些乳品加工企业停收限收生鲜乳,国内部分地区发生“卖奶难”问题,出现奶农倒奶事件。农业部日前下发《关于协调处理卖奶难稳定奶业生产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地要千方百计组织协调加工企业保证生鲜乳收购。密切监测生鲜乳销售形势,通过各种形式督促乳品企业履行收购合同,积极收购,善待奶农,力争做到不拒收、不倒奶、少限收、少卖牛。要充分发挥地方奶业协会和奶农合作组织的作用,维护生鲜乳正常收购秩序。
　　通知要求,各地要切实加大奶业政策扶持和生产救助力度,抓紧落实奶牛良种补贴等已有的扶持政策,保护奶农养殖积极性。积极争取地方政府出台奶粉收储补贴、救助奶农补贴、信贷金融支持等办法,采取多种形式帮助奶农渡过难关,切实把损失降到最低。
　　近期,农业部已派出督导组,赴河北、山东、山西等奶业主产省检查指导解决“卖奶难”问题。
　　◆山东奶农称最怕奶企拒收：一斤奶卖不过一瓶矿泉水
　　2100头牛仅剩二三十
　　1月9日一大早,泰安市省庄镇东孙村的米培莲正在给自家养殖的34头肉牛和2头奶牛配料,看着空荡荡的养殖基地她不禁连声叹息:“原来这里可热闹了,最多时有2100多头奶牛,现在就剩二三十头了。”
　　千里之外的莱西市,东林牛场负责人马克武一脸无奈。“那头奶牛已经怀孕7个多月,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卖掉,现在的重量还能多卖点钱。”他指着牛舍里个头较大的一头奶牛对记者说。
　　中午12点钟,靠着中午喂完牛休息的间隙,济南市历城区王舍人镇冷水沟村的李兴宝又卖掉了两头产量少的奶牛,每头6000元。
　　原奶收购价格一路走低,奶企减收或拒收原奶,让不少奶牛养殖户难以维系正常运营,甚至卖牛转了行。
　　自去年9月份以来,东林牛场原本270余头的存栏量减少到目前的180余头。“奶企目前给我的收购价是每公斤3元,后天开始限量,只收购原来的80%,其余20%按2元每公斤收购。”从事奶牛养殖21年,马克武坦言从未遇到如此“寒冬”。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头奶牛的饲料、人工等成本每天需要七八十元,而高峰时期每天产奶25公斤,按每公斤3元计算,总产出就是75元,仅能“保本”。“产奶的牛仅能保自己,我这180多头牛,只有40多头产奶。”去年春天,马克武以每头18000元的价格买进70多头牛,如今,按肉卖每头卖不到1万元。从去年9月到现在,他的损失近百万元。
　　“哪怕是去年一万多我都不卖,但今年实在没办法了,牛奶价格低,钱挣不回来,只能卖两头牛再买牛饲料,”李兴宝叹着气,“现在这就是牛吃牛啊。”他介绍说,养了20年的奶牛,这两年养牛成本越来越高,一年的干草秸秆就要20万元,每月的饲料也要两万多,加上医疗配种一年三万,牛奶价格好的时候七八十头奶牛产的奶才挣二十万,现在价格降下来,每天都赔好几百元。
　　米培莲说,随着奶价的跌宕起伏,东孙村养殖基地里的养殖户们从前年就开始寻求转型,有的像米培莲一样,卖掉奶牛上肉牛项目；有的则直接不再搞养殖,外出打工。“现在养殖场里60%的养殖户都不干了,剩下的也都转养肉牛。”米培莲介绍说。
　　高青县原本红红火火的40多处鲜奶收购站已经关闭了十多处。在高青、临淄等养牛大县,部分养殖户已经开始杀牛以控制存栏量,减少牛奶产量。
　　大个头企业也未能幸免。东营市农业龙头企业的东营柏拉蒙乳业有限公司最近就面临着倒闭的风险。“公司目前奶牛存栏量1050头,饲养成本每月要105万,公司48名员工每月的工资支出要16万元,其他运营成本也接近20万,而现在公司每月收入仅有100万左右,每月亏损达40万元。”公司负责人刘经理介绍,“奶企不收的原奶公司只能找代加工企业加工成奶粉储存,扣掉加工费用和运费,按当前国内奶粉价格核算,每公斤牛奶也就相当于1块多钱。”
　　收购价一年降了一两元
　　2013年下半年,国内液态奶价格几次上涨,商河县贾庄镇益农合作社原奶的收购价最高能到每公斤5元。“那时候是个高峰,我们合作社奶牛养殖户有38家,奶牛有1600多头,每天能给乳企供8吨鲜奶,而且是越多越好。”合作社负责人马振岭告诉记者。
　　宁津溢源奶牛养殖合作社理事长陈绪勇回忆起前两年的好行情也说,每吨牛奶收购价在4500到4800元之间,各牛奶加工企业经常出现加价抢购的局面。
　　从事奶牛养殖14年的马振岭没想到,不出半年时间,原奶价格就从高峰一路下跌。据泰安市畜牧兽医局生产科科长李蒙介绍,自2014年春节过后奶价持续走低,目前该市乳品企业原奶收购价为3.2/公斤-4.3元/公斤,同去年初4.5/公斤-5.0元/公斤的价格相比降幅较大。高青奶农谢先生养了25头奶牛,说起现在的原奶收购价,他愁容满面:“一直往下降,从原来的四块多降到现在的三块三。”“3块钱2斤牛奶,这就是一瓶普通矿泉水的价格,价格还要下调,这奶牛还怎么养?”济南市历城区奶农李长强对记者这样说。
　　德州市旺源鲜奶吧主要经营纯奶和酸奶两个品种。由于受牛奶降价的影响,店里也在搞促销活动。以前6元钱一斤的纯奶,现在赠送一袋酸奶。一袋酸奶的价格2元多,牛奶相当于变相地降价2元多。
　　2013年,在原奶收购价几乎最高的时候,看好奶牛养殖业前景的李玉军动工建设青岛盛世牧业。2014年4月份投产以来,市场却开始走向萧条。李玉军告诉记者,公司目前投资额已达1亿多元,眼前奶牛存栏量是700多头,本打算再上1500头。但目前来看,只能看市场调整步伐。
　　养殖户最怕奶企拒收
　　一方面是价格下跌,另一方面是销路不畅。泰安一奶牛场负责人告诉记者:“乳制品行业不景气的大环境下,生产商收购的数量也有所降低,有时候甚至直接拒收。”
　　乐陵市金亿奶牛养殖合作社理事长侯金场说:“和我们签订收购合同的乳制品企业给我们限量,本来要10吨的,现在只要8吨,多余的只能倒掉处理。”
　　据泰安市畜牧兽医局安全科科长高玉君介绍,目前泰安蒙牛集团对奶站交售量8吨以上的奶站进行总量控制,8吨以下的不限制总量。亚奥特集团则制定了一个基础奶量,基础量以内的按照正常价格收购,基础量以外则按照2.8元/公斤甚至更低的价格收购。
　　在东营,乳品加工企业对养殖企业基本采取定量定价限购的方式,万头规模的企业收购价格较高约为4.6-4.7元/公斤；千头规模企业收购价约为4.2-4.3元/公斤；200-300头规模企业收购价约为3.4-3.5元,处在保本水平。
　　“压价还不是最可怕的,限量,我们多余的牛奶怎么办?现在牧场每天产奶量有8吨,月底就将达到9吨,而奶企只收7吨多,随时再限量也不是不可能。”李玉军对奶业前景更加忧虑。
　　“现在最怕的倒不是牛奶价格下跌了,而是奶企不收奶。”历城区王舍人镇冷水沟村七八十家奶牛养殖场此刻最担心的就是销路。有奶农向记者表示,“牛奶保存时间短,不能长距离运输,一旦奶企不再收奶,那我们这几十家养殖场的后路就全被切断了。”
　　记者调查发现,东营市千头规模左右的奶牛养殖企业目前都不同程度存在亏损现象,牛奶收购量不足成为最主要原因,无奈之下企业只能花钱把卖不掉的牛奶送到代加工企业加工成奶粉储存。比较而言,200-300头规模的企业情况要好一些,日产牛奶基本能够卖得出去,虽然销售价格不及大的养殖企业,但基本还能保本。
　　出于奶源及市场保护,部分国内奶企仍在收奶。据得益乳业相关负责人介绍说:“公司仍坚持对奶农不降价不拒收,可是对于企业来说现在压力真的很大。企业收购了过量的原料奶,消化不了就得出去喷粉,之后再运回公司,而我们公司专做低温奶不能使用奶粉还原,就得低价卖出去,而在这种大环境下,奶粉价格比不过国外进口奶粉,且知名度也不如国外高,很难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