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仇和落马,权力的“绿林时代”该终结了
原标题:【解局】仇和落马,权力的“绿林时代”该终结了
“有人来开会,没准就回不去了。”
中纪委官网在15日中午放出的猛料让大家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段子有时候不仅是段子,还可能是真实的段子。
回去不了的人是仇和。中央候补委员、云南省委副书记仇和。刚刚开完两会的全国人大代表仇和。据称他在上午参加完人大闭幕会回到云南团驻地职工之家后被带走。
在媒体报道中,他头一天还在参加云南团全体会议,而在更早一天(13日)上午的团组讨论中,他也从容自如,并认为“我们这种体制,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应该是世界上最廉政。”
——48小时后,duang一声,仇和本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中纪委收了。尽管“严重违纪违法”的具体细节还没有透露,但坊间猜测指他存在腐败问题。
岛叔一位云南的朋友说,“昆明原来有个螺蛳湾批发市场,仇和把那给拆了,重新建了个新螺蛳湾,开发商背后的资本就是江浙来的。”而这个来自江浙的开发资本,伴随了仇和的升迁线路。从宿迁,一直跟到昆明,隐隐都有这帮强悍的江浙老板的身影。这个紧随的背后,脱不了权钱的默契交易。直到去年,这帮老板陆续被查,便顺藤摸瓜,揪出了仇和。
下午网络上新鲜出笼广为流传的《史记仇和列传》也说到这事,“包揽新城之营造者,坊间所指,乃仇和乡党云尔。”
可见,仇和事涉土地城建腐败的说法显然不是小范围内流传。
又一个“能官”让人失望了
从江苏宿迁到云南昆明,作为“最富争议的市委书记”,作为著名的“明星官员”,仇和的施政风格至少在10年前就已经闻名天下。仇和做事,有不少故事,有《政道:仇和十年》一书,想必还能网购得到,网上流传的文章也不少。
搞政绩工程、不近人情、霸道、理想主义、酷吏等等,这些都是比较典型的仇和标签。同时,另一面,雷厉风行、能干、务实等等很正面的评价,他也没少得。
在讲究平衡、追求稳健的官场上,像仇和这样能引起巨大争议的人物不多,不断引起争议还能不断升迁的人,就更少。据一媒体人今天的公开爆料,春节前和仇和通过电话,仇和自己说,“一路被举报,仕途却一路惊喜”。
为什么?撇开人脉、背景这些尚不明朗的因素先不谈,支持他的人有一条相当拿得出手的理由,那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接不接受他的这种风格,至少他是个执行力强、能办成事的官员,俗称“能吏”。
一般来说,上级领导是要用“能吏”的,甚至有时候会有些“宽容”地使用。另一方面,老百姓对“能吏”其实也常常有种特别的“欣赏”。因为“能吏”一般都用铁腕驾驭权力,前提常常是铁腕治官。
沭阳人看到仇和把已经升迁、连副省级干部发话要查都没搞定的腐败前任拉下马来的时候,很难不拍手称快吧。宿迁、昆明的老百姓听说在仇和手下,各级官员开会不敢迟到打瞌睡,否则就受罚的那些故事,想必也是很开心的。
老百姓恨的是贪官,爱的是清官,向往的是天下为公,在某种程度上还都希望多一些能官。所以一个比较“纯”的贪官落马,比如谷俊山那样的,一是军人没战功,二是生平事迹本来不详,现在入耳全是负面丑闻,舆论完全是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但如果是一个能官蜕化为贪官,却往往更让人感到失望。
仇和就是最近让人失望的那个。
仇和的样本意义
在岛叔看来,对仇和等人“失望”其实没什么意义。他的落马,恰好印证了当前中央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从严治党的决心和决断。没有什么例外,上不封顶,也不考虑“事主”的“明星形象”,按党纪国法办就是了。
但仇和也的确有一种标本意义。
他的最近20年(1996-2015),处在中国改革最激烈的时代中,他本人则以一种“另类官员”的高调姿态,以主政一方的角色,以“权力就这么任性”的方式,面对着许多官员都在面对的问题。陷入腐败泥潭,自然要以身败名裂为代价,但其执政经历中反射出来的带有普遍性的观念和思路,却更值得反思。
比如,仇和要解决城市发展资金项目等问题,让干部统统出去招商引资,完不成招商引资任务,就等于自动辞职。但“全员招商”背后,是对官僚体系功能分区的一次破坏,说得难听点,就是“不务正业”,同时,不同部门本身掌握的资源不一,为了完成招商任务,难免挖空心思“降格以求”,把自己手头上的权力和资源用足、用尽,极易产生恶性竞争和权力寻租。往往是无底线的优惠政策、低价出让土地在前,低水平的项目、烂了尾的工程在后。这种只顾眼前,甚至只顾一任官员政绩的发展,显然并不符合科学发展的理念。
2008年3月,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姚洋在一个论坛上对“仇和招商模式”表示担忧,批评昆明片面追求GDP的做法,言辞激烈。后来仇和请姚洋去昆明考察,姚洋送仇和两本书:《国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和《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年多后,姚洋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现在看来,这两本书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种做法跟大跃进时期鼓动群众“大练钢铁”如出一辙。用意上可能是为了让所有的干部都动起来,但实际的效果却是破坏性的。这种看似热闹,实际违背了基本的管理原则,是非常粗放的治理模式。一如他在主政昆明之后,向全社会公布领导干部电话。当所有的诉求都可以越级找向更高层的官员时,整个官僚体系的运行逻辑就被打乱了。这个在舆论看来是对官僚体系的宣战,但实际上,是在破坏基本的办事规矩,只能带来更大的混乱。
而这种鲁莽的改革,持续下去的唯一动力,只是来自一位不知疲倦而偏执的书记仇和。人一走,立马就歇菜。所谓“人亡政息”,有些改革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不尊重基本的规律。
至于更受诟病的“卖光”政策,更值得警惕。仇和在宿迁时期的名言就是“能卖不股、能股不租,以卖为主”、“宿迁515万人民所居住的855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要可以变现的资源或资产,都可以进入市场交易。”,以至于敢把医院和学校都卖掉。以这种极端手段处置国有资产,即便往好了说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要是腹黑点想,“只要可以变现的资源或资产”都“变现”了,这一任的GDP和政绩当然杠杠的,但不可再生的资源如土地等都掌握在私人或者某些利益集团手中,以后的经济社会发展谁管?后面来接班的还有什么本钱来进行社会治理?这不是上卖祖宗田,下吃子孙饭。“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改革不再需要“绿林范儿”
这种政府全员招商引资、大卖国有资产的事情其实在前些年也不是个案,只是仇和搞得更高调、更出格、更“破釜沉舟”、更理直气壮而已。仇和落马的消息传来时,岛叔一位朋友不无感叹地炫了一把深度,他说仇和落马,意味着改革的“绿林时代”终结了。
什么是“绿林”?就是无视法律,不要规矩,杀人放火受招安。这种改革初期粗放的治理思路,在某个阶段为冲破固有体制的束缚起到了不小作用。但这个破坏旧体制的过程,伴随的是日渐庞大的任性权力。权力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样,你赋予它更多的自由,带来的可能是推动社会的变革,但也很可能带来的是尾大不掉的恶瘤。
这个现象在仇和等官员身上,也是如影随形。任性的权力让他们变成了“改革先锋”,也堕落成了偏执的权力盲从者。所以,在全面深化改革的阶段,约束权力的任性,让权力在法治的轨道上顺畅运行迫在眉睫。
正如今天李克强总理在记者招待会上坦言的,“要依法治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论是谁都不能在法外用权……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受到社会的监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既要惩治乱作为,也反对不作为、庸政懒政是不允许的。”改革和法治并非对立者,而是必须要统一前行。在法治的框架下推进改革,也要在改革的过程中完善法治。这是全面深化改革的新时期,改革者必须带上的紧箍咒。
从这个意义上说,新时期的改革更需要清醒的建设者,而不是任性的莽夫。
当然,岛叔觉得,听其言观其行和不以人废言的古训还是要的。所以,关于腐败,其实仇和也有很好的观点,照录如下:
“腐败我看有三种:第一种是贪污,第二种是决策失误造成经济损失,第三种是宁愿少干事,甚至不干事,保证不出事,四平八稳,按年龄大小、皱纹多少、胡子长短排队等提拔,失去机遇,影响一个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后两种比第一种造成的损失更大,更可恶。”
看起来,仇和自认至少不是后两者。
但也许,他在“明星”的光环下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