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老字号喜得宝：深藏功与名，专注美而精
记者 童静宜 黄慧
伴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在特定的历史阶段，行业发展的浪潮滚滚而来，或跌宕起伏，或一路高歌猛进。行业的发展必定带有时代变迁的烙印，我们往往能在特定的时代里读懂行业的发展，也能从某一行业中洞见时代的变迁。
作为丝绸行业的一家老字号企业，杭州喜得宝集团有限公司便是其中一个极为典型的代表。最早可追溯至清道光年间，集76家作坊所长合并而来的喜得宝，在时代下应运而生，经历了从国有企业到拥抱市场经济，从染色‘一缸两棒’到不断赶超意大利水平，从盛极一时到拂去荣光延续发展的巨大变化。它的发展史里藏着行业的发展，也印证着时代变迁。
如今，一批股东老去，年轻人如何完美接棒，踏踏实实地经营丝绸品牌；喜得宝如何在新时代下进一步提升产品品质，谋求百年发展，乃至数百年发展等问题一直萦绕在杭州喜得宝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赵之毅的心头。
从未间断的‘赶超意大利水平’
赵之毅与喜得宝的故事得从他作为知青返城开始说起。1978年，他顶父亲的职回到喜得宝，但仅工作3个月便去读书了。两三年后，他正式回归喜得宝。
在此之前，他被下放至知青点，做过中学的代课老师、跟着村里的农民上山下乡干农活……他们经常花上20分钟爬上山再干活，记忆中，农民们下山时像鸟一样飞下来，只需5分钟。后来，包括他在内的知青们也逐渐练就这一‘绝活’。
知青生涯对于赵之毅后来在喜得宝的工作有不少裨益。比如，企业内部员工办培训时，他陆续担任代课老师；培养出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会下基层和企业员工一起干活……
‘赶超意大利水平。’赵之毅正式回到喜得宝时，恰逢企业的前辈们提出这样的口号。
在70年代放眼全球，70%以上的丝绸原料来自中国，但中国的丝绸工艺和欧洲相比却大幅落后。赵之毅坦言，以面料染色和印花为例，中国跟欧洲，特别是意大利相比，差距很大。无论是色牢度、鲜艳度、还是精细度，都达不到其水平。喜得宝‘赶超意大利水平’的口号因此而来。
往深层次剖析，喜得宝发现，落后的是中国的加工工艺及加工装备。赵之毅评价：‘当时中国的纺织机械，可以说是落后欧洲几十年。’
意识到上述不足，喜得宝往提高工艺、开发装备的道路大步迈进，在之后十多年的时间里，一面奔走于‘走出去’，一面奔走于‘请进来’。据赵之毅回忆，当时喜得宝通过各种渠道请意大利、瑞士、日本等国的专家赴企业交流，还以每台几十万美元的高价引进欧洲最先进的设备。
70年代，丝绸是中国争取外汇的主要产品。从国内大批量的生产转为生产小批量小额度的产品，喜得宝开启外贸创汇之路。‘一方面产品外贸出口，一方面引进欧洲最先进的设备’成为喜得宝那时的常态。
也正是这段时期，喜得宝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满载荣誉与重视。‘当时全中国只有4家企业有外贸自营出口权，我们就是其中之一。’赵之毅补充表示，在当时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商会中，杭州纺织实体企业也仅此喜得宝一家，其他都是省级外贸公司。
八九十年代，喜得宝一年的外贸自营出口额达上千万美元，外贸出口的份额在杭州遥遥领先，成为杭州外贸出口的主力企业。因得到政府高度重视，喜得宝申请的技术改造项目一路‘顺风顺水’，‘项目报上去基本全都批了’。
从70年代提出‘赶超意大利水平’，到1993年，喜得宝终于完成装备改造，装备跟欧洲基本持平。发展到今天，赵之毅坦言，和意大利的差距仍旧存在。就装备来说，中国的制造装备已可以和意大利媲美，且价格成本比意大利低。论及从前无法可比的色牢度、缩水率、鲜艳度等指标，目前也均能达到意大利水平。
然而，他认为工人的技术与意大利相比，还存在一定差距，差距在于员工对堪称‘金贵’的丝绸未能高度重视。‘现在买一吨丝绸约需40万元人民币，价格是棉花的20倍以上。’这种非高度重视，使得品质从基础开始就和国外的有了区别，尽管有质量保证体系的‘护航’也无济于事。
喜得宝和意大利产品的销售价格也存在差距。赵之毅分析，背后原因在于品牌和品质。在市场的销售竞争过程中，二者品牌差距显现，品质亦然。‘尽管我们能达到多项指标，但这不意味着品质也达到了。’
心无旁骛经营丝绸主业
如上述所言，喜得宝和意大利的差距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品牌和品质。但作为一家传承百年，创新发展70年的老字号企业，追求品牌和品质一直是喜得宝的安身立命之本。
赵之毅坚信，‘品牌需要有品质支撑。’在这一观念的指引下，喜得宝发展至今，始终坚持丝绸这一主业，心无旁骛。目前，其已成为集精炼、染色、印花、后整理加工和高品质真丝绸面料、真丝家居服装系列、丝巾服饰系列、真丝家纺系列及丝绸工艺品设计、制作、营销为一体的丝绸老字号企业，具有年生产印染绸6000万米，炼染丝1000吨，制作各类服装、家纺等300万件(套)的能力。
相较于棉在内的其他产品，丝绸的生产工艺长、产品品质难度高。‘越是娇贵的东西越难伺候，丝绸就是这样，特别怕褶皱。它的纤维断掉之后，再没办法恢复。’赵之毅说，因而喜得宝一直在不断探索，如何真正做好的品质，让自己的产品品质不断提升。
他坦言，‘搞企业特别是实体经济，要实实在在做，不是说今天砸进去几个亿就能变成品牌了，而是需要有自己的文化，要有自己拿得出手的有品质的产品，且富含着企业的内涵，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这样的产品肯定会持久。’
喜得宝的文化最早可追溯至清道光十年(1830年)，老九和染坊成立。此后，义大染坊、泰丰染坊、德盛染坊等在杭州相继建立，杭州炼染业随之发展。因发展需要，老九和染坊、义大染坊，泰丰、德盛等34家‘长头染坊’联合组建了杭州丝绸印染厂，后另有42家专门从事熟货炼染加工的‘经绒染坊’合并成立为杭州丝绸炼染厂。正是这76家作坊的合并，‘集众家所长’，才有了喜得宝。
用赵之毅的话来说，喜得宝过去、现在及未来，都在不断摸索丝绸文化、企业文化，努力充分挖掘过往前辈的资源，做好喜得宝这个品牌。
在吃穿住行中，赵之毅将丝绸定位为‘穿’中的中高端产品，他深知高端的‘宝塔尖’只能容纳少数人，但仍希望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能享受丝绸。
‘丝绸是一种享受’是赵之毅多次提及的一句话。这在喜得宝的品质理念中也可以找到，‘享受丝绸、享受生活’。‘在所有的纺织品当中，丝绸不仅仅是环保，还对身体有益。’他介绍，蚕吐出的丝不规则，使得纤维中有孔，不仅透气还带有水分，舒适度高。
每每和朋友探讨丝绸产品时，赵之毅还总会提及化妆品，因为化妆品和丝绸亦有关联。绝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蚕吐出的丝中，一种名为丝素丝胶的物质含量较高，直接做成丝绸面料会很硬，需脱去15%左右的丝素丝胶后，丝绸才会变得柔软、飘逸。过去，被脱去的丝素丝胶毫无用处，还因富含蛋白质，分解过程中极易发臭，一度成为在污水处理过程中造成二次气味污染的废品。
喜得宝却从中发现机遇，从90年代开始便攻关此方面的技术，并成功实现‘变废为宝’——回收丝素丝胶，提供给化妆品公司作为化妆品的基础原料，例如做面膜。
摸索生存与传承之道
近年来，新兴产业的兴起对实体经济影响较大。传统产业想要做大，难度很大。赵之毅始终坚持一个观点：传统产业要量力而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定要把企业生存发展好，传承才有意义。’
生存的过程中，喜得宝不断提升自我。赵之毅坦言，作为一家传统产业的老字号企业，要跟得上经济社会的发展，压力很大，人财物方面都有很大的压力。
眼光转向国外，很多规模不大的传统产业有着另一个身份：隐形冠军，这让赵之毅很是羡慕。对标‘隐形冠军’，他觉得喜得宝要做的还很多。‘不是指标达到，就是隐形冠军了。’
赵之毅说，喜得宝对标的一直是爱马仕、迪奥等品牌的丝绸产品，看见差距，才能不断地提升企业。
但如果将上述归纳为企业能传承百年的原因，赵之毅定认为这是个伪命题。‘不是说把产品做好了，企业就能生存。企业不仅品质要提升，而且要适合市场。’
从全国来看，还未有哪个丝绸品牌能在全国落子。赵之毅指出，未来肯定会有，但还需经历一段过程，且难度很大，风险极高。‘要做好品牌，要形成一个自己比较完善的营销体系很难。’跳出丝绸行业，赵之毅认为，这是传统产业品牌进入商业流通过程中会遇到的共性问题。
在他看来，老字号企业应当看清自己所处的行业，认识自己，找到合适的发展之路。企业家自身要有定力，要守得住寂寞。他再三强调，这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于喜得宝而言，其追求不仅要发展企业自身，还要对社会有贡献，对行业有贡献。
今年5月，由喜得宝申报的‘杭州丝绸传统练染印整技艺’申遗成功，被列入第五批下城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赵之毅认为，这不是一家企业的事情，对于区域经济、丝绸文化、丝绸行业都能作出一些贡献。
作为老字号企业，喜得宝如今还面临着新旧力量的交替、传承与发展的考验。其经过股份制改造后，股东主要是骨干及中级以上管理人员。如今，一部分股东已经退休。老人的离去，年轻人的进入接替，是历史规律，也是老字号企业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喜得宝如何做好股权的顺利传递，以及企业的良好传承？赵之毅介绍，喜得宝一方面不断挖掘企业的文化和技艺的传承，另一方面着重探索管理。喜得宝并不青睐专业经理人，倾向于自己培养人才。
在眼下这个喧嚣快节奏的社会中，金融、互联网等光鲜亮丽的行业更能吸引年轻人。对于传统产业而言，想要找到有志于此，且能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扎根做品牌的年轻人更是难上加难，这也是传统产业、老字号企业等共同面临的一道难题。
即便如此，喜得宝还是坚持每年招年轻人。其追求的，是潜移默化地让企业的价值观在年轻人中贯彻下去，让他们真正理解企业文化，熟悉内部的产品及加工工艺。‘让年轻人来管理企业，推动企业发展，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赵之毅说。
喜得宝仍在探索，如能掌握这套秘诀，其未来必会走地更加从容与有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