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奇石”远嫁浙江常山的传奇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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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藏的每块石头都是有灵性的。笃信藏传佛教的藏族民众，喜欢把“六字真言”刻在石头上，用石块垒起各种“玛尼堆”，以示对神灵的虔诚敬意。

　　位于青藏高原的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一高峰，是藏族人民心目中的神山，藏族群众对山上的石头更是视若神灵。在珠峰上曾亲眼见到有游客因为故意踹了一下山上的石头，竟被看在眼里的藏族同胞怒目而视。

　　但世界上许多事物似乎自有缘分。谁也不曾想到，距西藏近万里之遥的浙江常山竟能与珠峰奇石结缘。这一令人无比惊讶的传奇背后，演绎了一曲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藏汉民族团结与友谊之歌。

　　一

　　去年3月中旬，再过不到半年时间，我就要结束为期三年的援藏生涯。这时，我突然接到老家常山县领导的电话，说常山的“赏石小镇”需要建设一个中国观赏石博览馆项目，展示世界各地最有代表性的石头，你在西藏工作，能否从世界第三极珠穆朗玛峰上搞一块石头回来，为中国观赏石博览馆提升层次、加重分量、增添色彩！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个难题，凭我对西藏风土人情的熟悉，我甚至感觉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想起几年来，县委、县政府和家乡人民对我援藏工作的关心和支持，因此尽管县领导委婉地表示如果很难就算了，我却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承担任务易，着手实施难。但一想这事西藏本地人肯定会有办法。在一次到藏族同事扎西平措家里喝酥油茶的时候，我在聊天中说起了这件事。扎西平措说，找块石头可以呀，我们那曲地区聂荣、安多还有嘉黎也有很多石头的，到时我们帮你找一块？可当他听到我说明这块石头必须是珠峰上的石头时，他的脸上露出了难色，说这事太难办了，我们跟日喀则珠峰地区相距遥远，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怎么弄。但扎西平措还是诚恳地表示，你在那曲帮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有什么需要我们支持的，尽管说。

　　我知道扎平同志是很真诚的。藏族人说话直来直去，如果为难，那是一定难。问了好多个熟悉的藏族同事和朋友，一听说我要找一块珠峰上的石头，都为难得直摇头，甚至好心地建议，随便哪里找一块好看点的石头算了，反正没人认得出来。

　　老家既然需要的是世界之巅珠峰上的石头，那就绝不能找其他石头来代替。那样做也许能骗得了别人，但永远骗不了自己。若是靠弄虚作假、瞒天过海来完成任务，那岂不是辜负父老乡亲的信任，自己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折磨。面对藏族同事们的关心与建议，我虽然没有接受，但还是感受到他们那种真诚的关心。

　　如何想办法寻访这块珠峰奇石，就成了我剩余援藏时光里挥之不去的牵挂，犹如蚌病之珠一般，陪伴着我日日夜夜，让我为之殚精竭虑，茶饭不思。西藏那曲地区本来就是严重缺氧、寝食难安，心事重重之后更是彻夜难眠，有时头痛欲裂。

　　但蚌病之珠总有发光的一天。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我猛然想起2014年8月份，我陪来雪域高原探望的妻子和小孩，到日喀则地区萨迦寺寻访游玩，在一位曾给萨迦寺做过消防工程的西藏商会老乡的推介下，得到了萨迦县政协副主席、萨迦寺管会主任洛卓加措的热情友好接待。虽一晃过去数年，但至今历历在目、仍记忆犹新。

　　洛卓加措虽是出家人，但他作为萨迦派主寺萨迦寺的住持，在日喀则地区威望很高、地位尊崇，对汉族人民友好热情，何不请它出面帮忙呢？我记得我当年与他曾经留过手机号码，并互加微信的。

　　手机号码拨通不久，洛卓副主席那热情洪亮依然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一说自己是浙江的援藏干部，曾经到过萨迦寺拜访过，他立马便想起来了。接下来我惴惴不安地把寻找珠峰奇石的事告诉了他，并希望他能帮忙。洛卓副主席沉吟了一下说他安排一下看看，有消息会打我电话。我知道在萨迦寺在藏族群众中的影响很大的，只要洛卓副主席肯帮忙，办好这件事就有希望。

　　转眼几个月过去。由于迟迟没有洛卓副主席的消息，我几乎度日如年。在距援藏结束仅剩不到一个月时候，终于，洛卓副主席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上去安排寺管会强巴热杰的妹夫丹增去了珠峰，现在丹增已经在珠峰找到了几块石头，但丹增的手机不能拍照，不知道你喜欢哪一块，所以还得请你自己去看看。

　　我一下子大喜过望，次日一早就连忙与那曲地区的几位藏族同事赶过去，仅一天时间就到了日喀则地区，匆匆住宿一夜后，天一亮便又出发赶往珠峰地区。好在我们来自西藏海拔最高的那曲地区，日喀则市区四千米不到、对一般人来说的高海拔，对我们基本没什么感觉，否则仅仅如此长途奔袭、颠簸劳累身体便早已吃不消。

　　我们找到了丹增，在他的带领下，在珠峰山腰转了好几处山梁，顾不上头晕眼花嘴唇发紫，像物色新娘一般，看了五、六块散落在不同区域的珠峰奇石，但都略微感到失望，正想矮子里挑长子，将就着找一块稍好些的石头算了时，我的眼光突然被一块状如麒麟的石头深深吸引，全身竟有一种触电的感觉，目光再也没有移开。

　　就像是缘由天定一般，就是它了！

　　二

　　这块珠峰奇石，在海拔最高的世界第三极，不知寂寞度过几千万年，不知经历几多风霜雨雪，不知历经几道轮回。它天生丽质，却“养在深闺无人识”，似乎冥冥之中就为等待我们的发现，就像梦中与情人私订终身的闺中女子，婉拒了众多痴情者的追求，始终坚信梦中情人一定会前来迎娶并苦苦守候这一刻的到来。

　　这块石头实在太漂亮了，它的形状奇特，品相庄严，姿态憨萌，气质祥瑞，形如麒麟，宛若藏獒，又似幼虎，头部面朝山脚，保持着准备下山的姿势。这块奇石，若是真能“回眸一笑”，相信所有雪域高原的石头都会黯然失色。

　　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我把石头拍了照片，发送给了家乡分管赏石小镇建设的县领导。记得当时县领导看到照片后，给我打电话过来，连说了几遍“太漂亮了”，说不用再找了，就是这一块。

　　我告诉丹增，我们要的就是这块珠峰奇石，请他帮忙将这块石头运下山，我们会付给他劳务费的。这位朴实的藏族汉子爽快地答应了。同去的那曲同事也向单位领导进行了汇报，单位领导又当场表态所有费用由单位来解决，被我婉言谢绝了。我想，我是代表浙江来援藏的，找这块珠峰奇石又是为家乡做点事，怎么能让西藏出这个钱呢？

　　后来丹增对我说了几件让我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离开珠峰后，他找来了几个当地的藏族群众帮忙搬运石头。看到这块石头时，有一位藏族兄弟竟惊叫起来，用藏语说，奇怪，这块石头以前看到时，头部是朝上的呀，怎么变成头部朝下啦，莫非它早已预知到自己要下山？另外几位藏民也纷纷证实、表示惊奇。我听后感觉这是完全可能的，而且并不奇怪。因为就在两年前，山那边的小国尼泊尔发生了强烈地震，珠峰地区离震中很近，震感强烈，并发生了大雪崩，完全可能让这块大自然中的“小小石头”转个方向。藏族兄弟们却对此充满惊奇和敬畏，谁又能说这不是天意呢？

　　而开吊装车的藏族师傅说得更是邪乎，说在石头起吊的时候，他好像看到“珠峰奇石”的眼睛神奇地亮了一下，这真的是一只“神兽”呀，吓得他赶紧向“神兽”献了一条哈达，闭目念了几百遍的“六字真言”。

　　其实，这块珠峰奇石所蕴含的“天意”，还远不止藏族老百姓说的这些，珠峰奇石在日喀则起运浙江常山前，物流公司特地秤了一下石头的重量，4.15吨，即4150公斤，而常山到西藏的距离，恰在4150公里左右；4.15吨，即8300斤，又恰恰暗合了2017年8月30日常山举办“全国赏石日”。

　　后来，这块来自世界之巅珠峰奇石终于运抵常山。据说，珠峰奇石抵达常山中国赏石博览园时，天呈异象，刚刚还是烈日炎炎，竟突然下了一阵雨，像是给雪域来客一次神圣的洗礼……

　　回到那曲地区援藏干部公寓的那天晚上，我竟然睡得十分香甜，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睡过安稳觉啦。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居然发现连氧气都忘记了吸，一阵后怕：万一睡去了不再醒来······

　　三

　　正当我放下心，盘算这块奇石何日能够运下珠峰，以为过不了几天，这块石头将顺利抵达拉萨的时候，没想到忽视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在这珠峰海拔接近6000米的山腰上，吊车根本开不到石头面前，这一人多高好几吨重的庞然大物，该怎么才能运下山去呢？

　　当丹增在电话里跟我提起这个面临问题的时候，我几乎手脚冰凉，是啊，这个问题不解决，找到石头又有什么用？

　　由于对这块珠峰奇石志在必得，我心里已经作出了修条简易道路上去的决定。我问丹增如果修一条路上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他告诉我可能需要半个月左右。我便全权委托丹增帮忙修好这条简易道路，他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真是朴实热心的藏族兄弟啊！

　　然而仅过了一个多星期，丹增电话告诉我说路修好了，马上可以安排吊车起运。我很吃惊地问怎么这么快？丹增说他们在修路的时候，许多当地藏民自发前来参加，说修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啊，佛菩萨都看得见的，何况这条路修好了，我们村里老百姓以后上珠峰就方便多了。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藏族群众身上那种自然本色的质朴与善良。

　　我们又商量了一些关于石头起运后，拉到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运到浙江等细节，让他把石头拉到日喀则后再打我电话。放下电话后，我的心情就如同这条打通的道路一般舒畅起来。

　　再次接到丹增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援藏结束回到浙江休养半个月之后啦。我心想准是丹增已经把石头拉到日喀则地区了。可万万没想到丹增有点颓丧地说，我们把石头拉到山脚时，被当地一位藏族村干部带领几个群众给拦住了。他们说，这块石头是珠峰神山上的石头，是不能离开珠峰的。还有一位藏族群众说，汉人就知道赚钱，这块石头拉出去肯定是拿来卖钱的。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终于明白《三国演义》中为什么雄才大略的周瑜在赤壁之战中想出火攻破曹的妙计后，竟会因想到“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而口吐鲜血。实践证明，一件事愈接近成功，若结果偏偏失败，带来的打击，往往比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带来的打击要大得多。

　　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种要吐血的感觉。犹如相恋多年的女子，已经在谈婚论嫁了，却突然被人横刀夺爱一般让你心如刀绞，却偏又无计可施！

　　从理论上看，这些藏族干部群众不让珠峰奇石下山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而且从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方面必须予以尊重。我刚到西藏那曲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消息，西藏的电力公司因架设电线的需要，在神山上建了一座铁塔，由于事先没有征得当地群众同意，被认为亵渎了神灵，导致了群体性事件，电力项目也因此暂停施工。藏族同胞因为信仰佛教普遍善良包容，但对于不尊重自己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的行为却是不容置疑地反感，甚至导致产生矛盾纠纷！而只要对他们足够尊重，就能赢得他们的信任，建立起双方的感情。我对此是有着深刻体会的。那年我到联系村那曲地区比如县羊秀乡奇达村下乡，晚上在村主任家吃饭，藏族有为客人唱歌敬酒的习俗，敬酒的人唱完祝酒歌后，被敬的客人要“三口一杯”干完敬过来的酒，但同去的一位援藏兄弟因怕高原上喝酒风险大，就是不喝，结果导致藏族主人很生气，差点产生冲突，他也因此在单位里难以开展工作。而尊重他们习俗的人，则很容易被他们视为朋友。这些藏族群众不让珠峰奇石被拉走，我感到应该不会是他们见“石”起意，因为藏民普遍并不看重身外之物，主要原因应该是如神山石头不能随意乱动等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没有得到我们的充分尊重。事实情况也是如此，我们在请这块珠峰石头的时候，并没有事先征得藏民群众的理解和同意。

　　事情仿佛进入了一下死结，因为，任何可能的想法都已得到千万遍的过滤，几乎没有可行的。找不到对手的命门，似乎败局已定，再无翻盘的可能。如果找人强行要回这块石头，很容易产生民族矛盾纠纷，一旦被不怀好意的人炒作利用，那就后果不堪设想。这些年来，西藏民族问题是最容易被炒作的，也是某些敌对势力的最爱，绝不能授人以柄。

　　这时已经是11月底，西藏大多数地区也已进入了冬季。室外劳作基本停止。

　　四

　　第二年春暖花开，万物苏醒。对这块珠峰奇石的惦记和情愫也在春风吹拂中醒来。这块珠峰奇石已在珠峰脚下的村子滞留了数月之久。

　　思虑良久。感觉尽管困难，决不能轻易放弃，否则更让人觉得我们心虚理亏。根据我对藏族群众的了解，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取得这些藏族同胞的信任，让他们相信，我们把这块石头请到浙江去，不是用来交易赚钱，而是作为藏汉民族团结和浙藏两地友好象征，放在展览馆里，让更多的人来观赏和了解西藏的美丽和神奇。藏族同胞大多通情达理、友好善良，我仍然愿意相信他们阻止珠峰奇石下山的本意，是忠于自己的信仰、热爱自己的家园。

　　四月的一天，一位消防大队的领导来到了珠峰脚下的藏族村干部家里，他可不是来检查消防安全的，而是我请来做村干部的思想工作的。这位藏族村干部在樟木口岸开了家酒店，由于经常要检查消防安全，消防大队与他很熟悉。我们通过消防大队的领导，跟这位村干部及藏族群众解释，说珠峰奇石是请到浙江后，一定会像在西藏一样得到珍惜，希望他们能从维护藏汉民族团结、加深两地友好情谊出发，把珠峰奇石还给浙江的朋友。在这个过程中，藏族兄弟丹增还把关于这块珠峰奇石“转头下山”“神兽眼睛亮了一下”等各种奇迹异象告诉藏族村干部，说这块石头下山是天意，不能违背的，应该还给浙江朋友的。这些藏族同胞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态度已明显缓和。

　　我突然想起藏族是全民信仰藏传佛教的，既是佛教信徒，那么藏传佛教活佛的话，他们肯定会相信的。丹增本人就是萨迦寺强巴热杰活佛的妹夫，何不让丹增请萨迦寺的高僧出面做做工作呢？面对我的不情之请，丹增竟非常赞同，连说这个办法好，藏民的确很听活佛的话的。而更令人高兴的是，强巴热杰活佛居然同意出面做工作。

　　我不知道强巴活佛是怎么跟那位村干部做工作的。听丹增讲，今年六月份强巴活佛专程来到这个村，对藏族村民群众说，多年来，浙江对西藏的帮助很大，应该对浙江人民感恩，这块珠峰奇石是西藏赠送给浙江人民的礼物，浙江朋友一定会好好保护的，决不会拿来卖掉。而相反，人如果起了贪心，占用自己不该得的东西，是会犯下罪孽的。

　　丹增说，由于强巴活佛到来，这些纯朴善良的藏族同胞终于相信浙江朋友是真心喜爱这块珠峰奇石，绝不是为了赚钱。相信这块石头到了浙江，会得到更好的保护。那村干部终于不再阻拦我们把珠峰奇石拉走。石头起运那天，许多藏民群众赶来为这块珠峰奇石献哈达，为珠峰奇石“远嫁”浙江常山送行。

　　至此，这块珠峰奇石寻找历程，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我这时心里的快乐是无法形容的。但同时五味杂陈，又感觉恍如隔世，觉得这围绕着珠峰奇石发生的一切，是那么荒谬不诞、那么难以置信，但又那么真实得宛如虚幻。整个过程，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冷热交替，尤其是那种精神折磨可谓刻骨铭心。百感交集之中，我已经止不住泪流满面，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在笑，而且笑得十分舒畅。

　　这次珠峰奇石寻访过程山重水复，但都能柳暗花明，让我深深体会到，无论干什么事情，遇到困难都不能轻言放弃。只要精神不滑坡，困难虽多，但是办法肯定更多，再大的困难，也有解决的办法。从此，天下再无难事！

　　这次珠峰奇石寻访过程蜿蜒曲折，但都能化险为夷，使我对西藏的风土人情、发展状况、社会观念等有了更深的了解。尤其让我深深感动的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有热心的藏族同胞出面帮助解决，使我真切体会到藏族同胞对汉族人民的友好情谊，真切体会到援藏工作在西藏深入人心、深受欢迎。

　　古有文成公主入藏成千古佳话，今有珠峰奇石入浙传十方美名。8月26日，这块美丽神奇的“珠峰奇石”已正式入驻中国观赏石博览馆，实现了对西藏同胞作出的让“珠峰奇石”得到更好保护的承诺。文成公主入藏后，永留青藏高原，被藏族群众推崇为“绿度母”的化身。这块的“珠峰奇石”，也必将以它来自地球之巅的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和世所罕见的神秘色彩与珍稀价值，成为中国观赏石博览馆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我们也一定会让这块“珠峰奇石”，成为藏汉兄弟民族、西藏人民与浙江人民之间的美好感情和友谊的永恒见证！这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一定能够做到的！

  【曹闻】来源：余风 风在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