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传承人汤春甫:流传千年的手艺可能失传
今年6月10日,是我国首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文化部确定的宣传口号是: 保护非遗——在生活中弘扬,在实践中振兴。
浙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大省,据统计,截至2016年底,全省国家级非遗项目已达到217项,传承人数量为122人。今天,就让我们走近一位浙江非遗传承人汤春甫的生活。他的故事,要从18年前说起——18年前的秋天,一尊三米多高的千手观音佛像,被几十个人抬着,浩浩荡荡地搬进了故宫博物院。这座只收藏辛亥革命前文物珍品的博物馆,却破例收藏了浙江人汤春甫制作的这尊佛像。这其中有何缘由?
几天前,记者在天台面访年近七旬的汤春甫。
故宫博物院,破例收藏他的作品
故宫博物院向来只收藏1911年“辛亥革命”前的文物珍品。然而,汤春甫却破了这个先例。
汤春甫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国家级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天台山干漆夹苎技艺的传承人。干漆夹苎是天台民间的一项传统手工艺,远在东晋时期,就有匠人将这一技法用于寺院的佛像制作,能使其千年风雨中保存完好。
1999年9月,汤春甫耗6年心血制作的通高3.46米的“千手观音”佛像,一举夺得中国工艺美术创作大展9件金奖作品中的第一名。在北京展览时,不少寺院看中了这尊佛像。而另一边,故宫博物院组织的专家们悄悄地来到了天台,他们是来调查这尊佛像的制作工艺,到底是不是用了古代的工艺。
“当我看到这个佛像时,便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品。故宫博物院收藏截止到1911年,以后的艺术品不收藏。汤春甫这件艺术品,作为特殊的一件,我们故宫博物院破例收藏,只要它本身经得起考验,就和故宫永存了!”故宫博物院原副院长杨伯达这样说。
得知故宫要收藏,汤春甫答应免费赠给故宫博物院。
干漆夹苎法技艺,他是唯一传承人
能被故宫博物院收藏,是因为汤春甫用的是一种名叫干漆夹苎的传统工艺。
干漆夹苎,从字面上看,漆、苎是材料,而干、夹则是工序。其实干漆夹苎技艺远不止两种材料,两道工序。它要用13种天然原料,经过夹苎、包粘、打磨、上漆、贴金、彩绘等48道工艺流程才能完成,如此包装过的造像方能经得住千余年的寒暑往来,不开裂,不变形。
说起这个工艺,在东晋南北朝就有了。到唐朝,台州开元寺思托和尚跟随鉴真东渡日本,把台州干漆夹苎法技艺带到日本。鉴真圆寂后,思托就是用干漆夹苎法制作鉴真坐像,这是日本历史上最珍贵的雕像。
北京故宫大殿柱子,包括雕梁装饰,都采用干漆夹苎法。“当时建造故宫的总指挥叫张文郁,就是天台人。”汤春甫说。
很遗憾的是,在历史上没有留下有关工艺的文字记载,主要依靠口传身授。到了抗日战争时期,民不聊生,干漆夹苎法这一工艺濒临失传。
汤春甫是向一名僧人学的这门手艺。1952年,他出生于天台南山的一个小山村,7岁时就失去了父亲,12岁那年被送到天台山华顶寺打杂。华顶寺老艺僧释广弘便收他为徒,传给他“干漆夹苎”的基本技艺。
直到6年后,僧人去世,他才下山,开始了他的造像人生。
13种原材料,还包括老的瓦片
汤春甫说起他的一个小故事。
1991年,南京博物院,中日韩佛教文化论坛上,几名日本人带来了三尊金漆佛像,在交流会上说,日本的造像技术在世界领先了。参会的汤春甫也带去了两尊佛像。“我们天台的佛像是用传统工艺做的,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们比一比。”
一场现场比试就开始了。汤春甫拿来了一壶刚刚烧开的开水,淋向日本的佛像,一会,佛像表面的金就流失了。相反,汤春甫的佛像一点没有反应。
“你们用的是贴金膏,虽然技术先进,但是不是天然材料做的,会有化学反应。”
这门技艺的秘密就是材料都是天然的,而且材料大多数产地在天台。汤春甫介绍,材料主要有13种,包括樟木,生漆,麻布,天台五彩石,瓦粉,火山灰等等,都有讲究。
比如几百年老房子的旧瓦,有些老房子拆掉了,他们派人用车运来。这瓦越旧越老越好,打成粉,瓦粉用在雕像的表层,它经受过几百年风雨侵蚀的考验,不容易风化。比如火山灰经历过几万度高温,通过提炼加工后有45号钢一样的硬度。
“我们用这些天然材料将佛像做好后放到椒江海涂上,几年后拿回来清洗后鲜亮如新。因此我们使用这种工艺制作,不会被腐蚀,保存比较悠久。”汤春甫介绍说。
这门手艺流传千年,面临失传的危险
原材料怎么提取,怎么加工,也是大有讲究。
汤春甫给我们讲了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旧的瓦片,要辗成粉。现在有现代化的机器,但它与榔头敲碎的完全不一样。经过试验后,证明用机器加工和用捣臼、用榔头敲碎的加工成佛像,完成不一样,尽管它们的细度一样。主要原因在于瓦里有沙,手工敲击沙依然是沙,通过筛滤掉它;而机器则把沙碾成粉,混在其中了。因此,手工敲碎的瓦粉加工成的作品摸起来像一岁小孩的皮肤,手感更好。
“比如黄金加工,我们有独一无二的办法,我们工厂加工产品,曾经一年要用一二百公斤黄金,这是我们看家之宝。”
如今,不仅故宫博物院,还有英国大英博物馆、多伦多艺术馆等全球各大博物馆,都竞相收藏了汤春甫的作品。
不过,让汤春甫担忧的是,这个干漆夹苎法技艺,同样面临失传的危险。“我所带的徒弟,第一批,第二批的全部退休了,现在第三批,第四批的也都40来岁,现在的年轻人有文化的不想学这个手艺,没文化的又难学得来。”谈到传承,他说,“我担心,以后像我们这些工艺,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了。”